他拿起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动着，每一次点击都透着专业的利落。楚清秋注意到，他打字的速度很快，但每一个字符的输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没有一丝犹豫或修改。这种熟练让她想起了那些经验丰富的特工，每一个动作都是出于本能的精确。
几分钟后，林逸尘将手机递给楚清秋，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已发送的消息，收件人只是一串数字代码。
“我已经用匿名方式给燃气公司的朋友发了消息，”他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紧迫，“他会特别留意这次的事故调查，如果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楚清秋有些不甘心，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就这样被动地等下去吗？我们明明知道这是夜枭做的，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
“对，等。”林逸尘收起手机，目光落在楚清秋身上，那种深邃的凝视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等夜枭的下一步，也等你做好准备。清秋，你还没有准备好。”
听到这话，楚清秋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这双手纤细白皙，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这双手，可以写出清秀的文字，可以泡出醇香的茶，可以抚摸受伤的小动物，也可以……引动风雷，掌控自然的力量。
一直以来，她都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力量感到敬畏和不安，潜意识里甚至有些抗拒。她告诉自己，这种能力只是为了保护，只是为了在危险时刻能够自卫。她只想用它来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从未想过要主动去伤害谁。
可现在她明白了。一味的防守，只会让自己和身边的人不断地陷入被动，不断地被威胁。就像今天的煤气泄漏，如果不是林逸尘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而下一次呢？她还能这么幸运吗？当善良和退让换不来和平时，当对方不断地逼迫和伤害时，那就只能亮出自己的利爪和獠牙。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感受着掌心那股若隐若现的能量波动。那是属于她的力量，是她与生俱来的武器。她为什么要害怕它？为什么要压抑它？
她慢慢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林逸尘清晰地看到了她眼神的转变——那种一直存在的恐惧和愧疚正在一点点褪去，如同潮水退却，露出了坚硬的礁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冰冷，那是属于战士的眼神。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我不会再让他们牵着鼻子走了。林逸尘，从今天起，教我怎么战斗吧。我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我在乎的人。我要让那些躲在阴暗处的人明白，我楚清秋不是软柿子，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弱者。”
林逸尘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着楚清秋的眼睛，那双总是盛着温柔和煦光的眸子里，此刻正燃着一簇从未有过的火焰。那火焰不大，却明亮得惊人，像是在最深的黑夜里点燃的星火，带着要将整个夜空都烧出个窟窿的决绝。那种光芒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上这条路时的模样，那种义无反顾的勇气和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握着她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里那股细微的颤抖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绷紧了弦的坚实感。她的手掌不再是之前那种柔软温暖，而是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紧张，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林逸尘沉默了很久，久到楚清秋以为他会拒绝。然后，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半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齐平。这样的姿势，让他既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清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在敲击一面古老的大钟，余音在空气中震荡，带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沉重，“战斗这个词，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它不像你看的那些小说和电影，不是挥挥手就能引来风雷，然后潇洒退场。它意味着血，意味着伤痛，意味着你要用你的双手去面对这个世界最黑暗、最肮脏的一面。”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那里的皮肤依旧细腻光滑，不曾有过一丝伤痕，就像一张洁白的纸，还未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涂抹上任何污迹。“它意味着你这双手，以后可能要沾上你不想沾的东西。它意味着，你会看到人性最丑陋的恶，并且要强迫自己比他们更狠、更冷酷、更无情。它还意味着，你可能会受伤，会陷入比煤气泄漏危险百倍的境地，会面临生死抉择。这些，你都想清楚了吗？你真的做好了失去现在这份平静生活的准备吗？”
他没有劝退，也没有鼓励，只是冷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残忍地，将所有血淋淋的可能性全部摊开在她的面前。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如同宣读一份死刑判决书：“清秋，你要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就不再有退路。夜枭组织不会因为你的善良而手下留情，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获取你身上的力量。你可能会亲眼看到朋友流血，甚至死在你面前。你可能需要杀死别人，哪怕那个人曾经也是无辜的。你会被迫做出选择——是救一个人还是救十个人，是保护你爱的人还是保护更多的无辜者。”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刃一样划过她的心脏，但他必须让她明白这一切。“更重要的是，你会失去现在的自己。那个相信世界美好、相信人性善良的楚清秋，会在某一天彻底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习惯了血腥、习惯了欺骗、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的陌生人。”
他需要她明白，这不是一个冲动的决定，而是一个深思熟虑后，愿意承担所有后果的选择。
楚清秋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的目光从林逸尘严肃的脸上，缓缓移到自己的手上。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手掌上，那双手在银辉下显得格外纤细白皙。
是啊，这双手。从小到大，这双手只用来翻书、写字、拥抱亲人。她想起童年时用这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流浪猫的毛发，想起用它们为生病的室友端来热水，想起无数次用它们温柔地整理图书馆里凌乱的书籍。它所触碰到的，都是这个世界温和而柔软的一面。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它需要去撕裂、去抗争，甚至——去夺取生命。
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再次涌上心头，但这次，不是为了端木森，而是为了过去的自己。那个天真地以为只要心怀善意，就能被世界温柔以待的自己。那个愚蠢地认为逃避就能换来平安的自己。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有了某种坚定的光芒。
“我想清楚了。”她抬起头，迎上林逸尘深邃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逸尘，你说得对。以前的我，把这份力量当成了一个需要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秘密，一个烫手的山芋。我怕它会伤害别人，更怕它会改变我自己。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还有深深的懊悔：“我的退让和躲避，并没有换来安宁，反而让我在乎的人，替我承担了风险。如果我早一点正视它，学会控制它，也许端木老师就不用经历那种生死边缘的恐惧。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我不想再因为我的软弱和逃避，让我身边的人陷入危险。”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坚定：“你说的那些后果……流血，伤痛，黑暗，甚至是失去现在的自己……如果这是保护你们、保护更多无辜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我愿意承担。我已经厌倦了做一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弱者。”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其中的分量，却重得让林逸尘的心都为之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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