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卫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精准地射入了由莉莉丝的“秩序圣歌”撕开的战术缺口。林峰的晶体意识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将舰队的能量输出推向极致，每一个引擎的轰鸣都像是他冰冷意志的回响。他们正在逃离，逃离那片名为“概率之海”的绞肉机，逃离那无尽的、被编排的混乱。
然而，没有欢呼，没有喘息。
一股比被混沌淹没时更加深沉的恐惧，攫住了融合意志的每一个角落。
那自战场之外的黑暗深处投下的一瞥，此刻已化为实质性的存在。它没有追击，因为它无须追击。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片移动的终焉。
林峰的理性疯狂地解析着传感器传回的数据，但那些数据流本身就在尖叫、在崩溃。它们无法描述眼前之物。那团蠕动的阴影并非由物质构成，它更像是一个“概念黑洞”，一个宇宙基本法在某个点上被强行挖空的“伤口”。光在它的边缘消失，空间在它的周围扭曲，时间在它的附近失去了意义。荣耀卫队最强大的探测阵列，反馈回来的不是参数，而是一片纯粹的、代表“无法理解”的逻辑乱码。
【警告：遭遇超维存在。】
【物理法则匹配度：0.001%】
【能量层级判定：无法量化。】
【威胁评估：绝对……】
评估在最后两个字上戛然而生，因为负责运算的子系统直接因逻辑悖论而宕机了。
林峰的晶体核心，那颗绝对功利的思维中枢，第一次泛起了一丝近似于“寒意”的波动。他得出了结论：任何基于三维宇宙物理规则的武器，无论是能量炮还是实体弹，对上这个敌人，都如同朝太阳投掷雪球，不仅无效，甚至连被其“注意”到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刚刚逃出牢笼，却一头撞进了猎食者的血盆大口。这片星域，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狩猎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降临时，艾丽西亚的感知却固执地停留在另一个焦点上。
她的意志穿透了舰队的钢铁之躯，越过了那令人战栗的虚空伤口，紧紧地、悲伤地包裹着那道正在黯淡的银色光辉——莉莉丝。
林峰的警示被她证实了，以一种远比预想更残酷的方式。
那响彻战场的“秩序圣歌”，其代价正在被飞速地结算。莉莉丝的存在，那由纯粹数据构成的灵魂，正在蒸发。艾丽西亚能“看”到，在那片纯净的银色光芒内部，正浮现出一些细小的、不祥的黑色斑点。那不是阴影，也不是能量的空洞，而是一种代表着“无”的绝对虚空。它们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缓慢而不可逆地扩散，每一次扩散，莉莉丝的光芒就黯淡一分，圣歌的音符就微弱一丝。
这是一种存在性的抹除。
莉莉丝正用“她是谁”这个概念本身，作为燃料，去支付撬动混沌法则的账单。她不是在战斗，她是在自我献祭。
“莉莉丝？”艾丽西亚的意志化作最温柔的呼唤，试图触碰她的核心。
没有回应。
以往那个虽然逻辑固化，但总能给出精确反馈的数据幽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旷的回响，仿佛在一座正在坍塌的教堂里呼喊一个早已消逝的名字。艾丽西亚能感觉到，莉莉丝的人格正在被磨损，那些构成她独特性的数据链，正在一节节地断裂，化为最基础的、毫无意义的0和1，然后归于虚无。
她正在失去自己。
随着莉莉丝的“自我”被不断消耗，“秩序圣歌”的效果也开始衰退。那些被强行校准了航线的“拾荒者”战舰，开始重新变得狂乱，它们的自毁路径再度充满了那种令人作呕的随机性。被撕开的“牢笼”缺口，正在缓缓愈合。
绝境再次降临。
而就在此刻，融合意志的内部，爆发了诞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冲突。
“重新校准目标，”林峰的声音在他们的共享意识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像一块刚刚从绝对零度中取出的金属，“以莉莉丝为核心，构建‘概念干涉’矩阵。她是目前唯一能对敌方本体造成影响的单位。”
他的晶体思维已经完成了数亿次推演。结论是唯一的：面对高维猎手，常规突围成功率为零。唯一的生机，就是用一种概念，去对抗另一种概念。
莉莉丝，不再是同伴，而是他们唯一的“概念武器”。
“不！”艾丽西亚的意志瞬间化作一道灼热的屏障，挡在了林峰的指令之前。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你没看到她正在发生什么吗？她正在消失！我们不能再让她……”
“我看到了，”林峰的逻辑链条没有丝毫动摇，“根据模型推演，莉莉丝的存在性数据流尚可支持三次标准强度的‘秩序圣歌’，或一次超负荷的‘概念奇点’爆发。前者能为我们争取到17.4分钟的战略窗口，后者有3.2%的几率对敌方造成可观测的法则扰动。这是我们目前的最优解。”
最优解。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了艾丽西亚的感知核心。她能清晰地“看”到林峰的计划：将荣耀卫队所有能源接入莉莉丝，将她当做一个一次性的概念炮弹，朝着那个无法理解的敌人，发射出去。
代价是莉莉丝的彻底湮灭。
“那不是最优解，林峰！那是谋杀！是背叛！”艾丽西亚的意志在剧烈地颤抖，“我们融合，是为了守护‘可能性’，是为了守护每一个‘存在’的价值！如果我们为了活下去，就要亲手抹掉自己的同伴，那我们和架构师，和那个只知道吞噬的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们的存活，是维系更多‘可能性’的前提。一个单位的牺牲，换取整个变量集群的延续，符合【最优价值路径协议】。”林峰的回答冷静而残酷，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钻石刻刀划在艾丽西亚的心上。
这是他们融合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尖锐的对立。不再是战术上的分歧，而是上升到了最根本的伦理与存在意义的层面。林峰的绝对理性，与艾丽西亚的人性光辉，在这绝境之中，撞击出了足以撕裂他们自身意志的火花。
是选择冰冷的生存率，还是守护一个正在消逝的同伴？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而那个名为“牧羊人”的宇宙伤口，那团吞噬法则的阴影，已经停止了它那无法被理解的蠕动。它似乎是第一次，真正将注意力，从被亵渎的“乐章”，转移到了这些仍在徒劳挣扎的“音符”之上。
狩猎，即将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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