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保和殿,刘沛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公公,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诶呦喂,我的太子爷呀,您总算回来了。”陈敬德焦急道,“快跟咱家走,皇上正找您呢。“
“父皇找我?”
刘沛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陈敬德不由分说,抓着他的手腕就走。
“这白天呐,陛下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发起脾气来,待会儿说话呀,太子爷可小心着点儿。”
一路叮嘱,二人来到了御书房外。
“太子爷您自己个儿进去吧,老奴在外面候着。”
刘沛进了御书房,里面静悄悄的,他看到了神武帝的背影,正坐在地上的书堆里看书。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神武帝背后,也不敢说话。
“来了。”
神武帝听觉何其敏锐,轻轻的放下书,回头看向刘沛。
刘沛脸上带笑,只是那笑容却很不自然。
神武帝换了个姿势,靠在一个棉布墩子上。
“今日,你做的很好。”
“全凭父皇圣裁。”刘沛急忙抱拳。
“圣裁,哎呀。”神武帝抬头,眼睛不停的眨巴着,沉声道,“我看呐,我这个皇帝根本什么都不懂啊,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忽悠了。”
刘沛一听,话头不对。
神武帝看着他,面色冰冷。
“没想到,今日竟被你给当了枪使。“
“儿臣不敢!”
刘沛急忙跪下磕头,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不敢?你说,那个敦克可能说谎,这话,是你编的吧?”
神武帝坐直身体。
“阿卡吐啦的公主,叫什么来着?”神武帝一拍脑门,“哦对,叫纳兰硕,呵呵,还不等朕张口,她便主动要送给朕两州之地,蹊跷啊。”
刘沛惊慌的偷瞄了神武帝一眼。
“还有,那些个请命的百姓,朕,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就算某些大臣有恩于他们,可是他们的表现也太过了,怎么可能因为几两银子,就哭晕过去?”
刘沛额头见汗,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且他没想到,神武帝的反应竟然这么快,这才多久的功夫,竟然看出了这么多猫腻。
“不说话?朕,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你就不该给朕一个解释么?”
从始至终,神武帝的语气都十分平和,可是刘沛非常清楚,这个便宜老子越是如此,就越说明他心中怒火更盛。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出来,恕你无罪。”
“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大玄着想。”
“哼,哼哼,为了大玄。”神武帝叹息一声,“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啊,为了大玄,欺骗朕,利用朕,很好,你真的很好,所有的心机,都用到了朕身上了。”
“父皇明鉴,儿臣该死,但儿臣也是情非得已。”
“那你说说,如何情非得已?”
“儿臣……儿臣其实,并非要真的杀那些大臣,只是想着震慑一番,毕竟大玄需要人才,但又不能被氏族把持要职,是以,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想来,父皇也是这样想的吧。”刘沛紧张的解释道。
“那你为何不跟朕直说?”神武帝怒道。
“请父皇恕罪。”
此时的刘沛已然全身颤抖,神武帝发威,谁敢不怕?
别说他是太子,神武帝照样不会留情面。
欺君可是大罪,杀了他也不为过。
神武帝起身,背着双手,俯视刘沛。
一抹寒意,在他的双眼之中一闪而逝。
好半晌,神武帝才走到书桌前坐下。
“罚没了那么多银子,你说说,该如何用?”
神武帝忽然转换了话题,刘沛的心才微微安稳一些。
“父皇,益州的灾民尚有不少,而且,雨季就快来了,南方六州府,恐怕需要人去驻守,严防水患。“
“还有么?”
“大玄西方四州常年干旱,也需要赈济,即便是遇上丰年,也可能遭遇蝗灾,仍旧需要人去驻守,这两个地方,每年都需要大量的银钱,百姓才不至于饿肚子。”
“嗯,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好法子?”神武帝又问道。
“再就是粮草,一定要及时供应,否则,难免百姓会怨天载道,甚至会……会有反抗之心。”
“就这些?你监国多年,百姓遇到的困难,应该不止这些吧?”
“是,父皇圣明,等明天儿臣上个奏折,将大玄全境的状况向父皇说明。”
“这还差不多。”神武帝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下午的时候,没罪的大臣们有不少都上交了脏银,数目庞大,真是难以想象。”
“父皇龙威震天,他们不敢藏私。”刘沛急忙跪拜。
“好听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朕更想知道,今天被赦免的那些大臣,如何继续留用?你就不怕他们有逆反心理?”
“怕,但是怕也没用,他们刚刚活了命,只会感慨苍天有眼,陛下开恩,等日子久了,也就那么回事了,而且他们日后行事,必定会变本加厉。”
“朕,也是担心这一点,可有其他法子?”
“有,儿臣以为,此番特赦罪臣,父皇请在官员考核之中,加入评比机制,就是说,以季度或是半年为周期,对大臣们进行考核评比,不合格者责罚。”
“哦?”神武帝一怔。
考核官员是必要的,而且大玄朝还有御史,有闻风奏事之权,再加入评比机制?
见神武帝存疑,刘沛急忙解释。
“从即日起,考核中加入一项为百姓做事一项,但凡京官中有人为百姓做了好事,就要记下一笔,看谁多,可当做俸禄之外的奖励,来鼓舞大臣们。“
“那,若是他们做的不好呢?”神武帝反问道。
“那便扣罚大臣们的月俸,用以奖励那些其他大臣。”
神武帝手捻胡须,轻轻点头。
“嗯,这个法子好,必要的时候,找个可杀可不杀的理由,将一些大臣杀了,可对?”
刘沛又是一怔。
本来这次特赦,就是让大臣们知道,即便他们犯了死罪,只要皇上一句话,他们便可以活命。
等日后,若是有其他大臣犯错,同样让大臣们知道,可杀可不杀,就杀你一个,以儆效尤。
这,便是帝王之术,让人莫不着头脑。
但是,他的想法却被神武帝一语道破,刘沛心中怎会不惊?
“滚吧,朕要读书了。”
神武帝并未责罚刘沛,而是直接将他撵走。
直到离开了御书房,刘沛才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他知道,这是看在父子的情分上,神武帝才未降罪于他。
一旁的陈敬德说了些什么,他完全都没听见。
回到保和殿,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