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有事找你。”阿沅似乎习惯了老人的调侃和审视,开门见山,语气冷硬。她没理会老鬼对裴十七的称呼,身体微微前倾,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压迫感。
老鬼的目光掠过阿沅略显苍白但冷冽的脸,叼着烟杆又嘬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更显飘忽:“阿沅姑娘贵人事忙,找我这老骨头,怕是…又有什么‘湿活’要干?还是…打听什么要命的‘干货’?”他刻意在“湿活”和“干货”上加重了语气。
“你还是先看这个吧!”阿沅没接他的话茬,直接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用特殊油纸包裹的小物件,然后用力摔在老鬼脚边的破船板上。油纸散开,露出一团干瘪的、布满诡异青黑纹路的草叶——正是她在迷雾林深处历经艰险找到的所谓“血莲”!
啪嗒。老鬼用烟锅底轻轻敲了敲船板,浑浊的眼珠扫过阿沅有些苍白但冷冽的脸,再落到那团怪草上,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了然。
“哎呦,”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黄黑色的牙齿,“这看着……可不太像传说中那红得滴血、能压寒毒的‘血莲’啊?倒像是染了瘴气的‘鬼面蕈’根须。怎么,费了牛鼻子劲儿,没找到真货?”言语中透着明知故问的揶揄。
“老鬼,装什么糊涂?”阿沅往前一步,身体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刀刃般的寒意,“你卖我的消息,是假的!迷雾林深处根本没有血莲!只有这鬼东西和生草监的狗腿子!”
老鬼脸上毫无愧色,反而堆起一丝为难和委屈,摊了摊那只没拿烟杆的手:“哎哟,我说阿沅姑娘,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不是?老鬼我做生意,童叟无欺!那迷雾林深处,前些日子确实有人摸出过血莲的气息,千真万确!不然生草监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家伙,能布下那么大阵仗?至于为什么你去了没找到…”他拖长了语调,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那地方邪性得很,宝贝挪窝了,或者被什么东西捷足先登了,也说不准啊。再说,生草监为什么突然去,我哪里知道的嘛…他们鼻子灵,闻着味就去了呗?”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阿沅的眉头锁成了疙瘩,眼中杀意一闪而逝,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显然,她知道老鬼在狡辩,但这老狐狸滑不留手,没有确凿证据,在这“走水区”动手绝非明智之举。况且,她现在有求于人。
僵持之间,裴十七因为靠得太近,脚下湿滑的苔藓让他一个趔趄,怀里紧抱着的纸皮袋松了松,夹在几本书中的那张兽皮地图滑出了一角。
“嗯?!”老鬼原本正巧要再嘬一口烟锅,眼角余光瞥到裴十七手中纸皮袋里露出的那抹陈旧、带着特殊纹路的兽皮边缘,浑浊的眼睛里猛然爆射出两道极其贪婪的精光!“哎呦喂!”他失声叫了出来,连烟都忘了抽,身体猛地向裴十七这边凑近了些,烟锅几乎要戳到裴十七脸上,“小哥!小兄弟!你这手里夹的…可是个了不得的好东西啊!”
他嘬着烟袋,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嘶哑变形,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急切:“小哥,这皮子…这皮子地图是家里传的?还是…从哪个古洞里刨出来的?老鬼我眼神毒,一眼就看出是个顶顶老的老物件!这上面的味儿…错不了!你…你拿出来给老鬼我拓印一份!就一份!阿沅姑娘你那血莲的新消息…老鬼我白送你!分文不收!怎么样?这笔买卖,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他急切地开出了条件,目光死死黏在那露出一角的兽皮上,仿佛那是稀世珍宝。
裴十七被老鬼那火辣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抱着纸包退到阿沅的身后,寻求庇护。
“想要?”阿沅冷冷的声音响起,她横跨一步,完全挡住了老鬼那灼人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得好好算一算了...老鬼,你坑我的账,还有这地图的价值,可不是你一句‘白送消息’就能糊弄过去的。”
“算?怎么算?”老鬼浑浊的眼珠在斗笠阴影下骨碌碌转着,贪婪粘在裴十七怀里的纸包上,几乎要滴下来。他深知这张图的价值远超血莲的消息,但阿沅显然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哎呦,我的阿沅姑娘,咱们也是老交情了,”老鬼迅速换上更“诚恳”的表情,“这样,血莲的新消息换看一眼那张皮子,如何?就一眼,确认个大概!再者说,”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和精准的拿捏,“你寒毒发作的滋味儿…不好受吧?那透骨的寒气,冻僵血脉的滋味…拖得越久,下次发作可就越凶险咯?”他精准地戳在阿沅的痛处。
阿沅指节捏得发白,苍白的脸上寒意更甚,显然内心在剧烈挣扎。她需要血莲,迫切地需要!但她也知道这老鬼的奸猾,如果被他拿捏了,即便拿到些细碎消息,也未必是真,更可能被他利用这张图做更大的文章。然而,寒毒如同跗骨之蛆,时间不站在她这边。
“看一眼?老鬼,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呢?你这双贼眼,看一眼就能把图拓进你脑子里!”阿沅强压怒火,冷冷揭穿。
“哎哟喂,冤枉啊!苍天可鉴!”老鬼夸张地拍着大腿,烟灰簌簌落下,“就一眼!确认个方位,绝不贪多!再说了…”他话锋又一转,烟杆虚点了一下裴十七,语气带着蛊惑,“这小兄弟一看就是老实人,他拿着图,你还不放心?我还能抢了不成?这地方…”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通道入口方向,“可也不安全哪…生草监的爪子,说不定啥时候就又伸进来了。”
阿沅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在裴十七怀里的纸包和老鬼那张写满贪婪的脸上来回扫视。裴十七被她看得更加紧张,下意识地把纸包抱得更紧,但那兽皮古图一角却又挤出来更多,仿佛在无声地诱惑着。
她狠狠剜了老鬼一眼,又瞥向裴十七紧张而茫然的脸,最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决断的冷厉:“裴十七!拿出来!就给他看一眼!记住,只看一眼,马上收回!他敢动歪心思,我剁了他的爪子!”
裴十七被阿沅眼中的狠厉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纸包中抽出那张破旧的兽皮古图,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
老鬼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几乎是抢一般,枯槁如鹰爪的手快如闪电,一把将古图从裴十七手中夺过!动作之敏捷完全不像一个佝偻老者。他迅速将图完全摊开在膝盖上,佝偻着身体,几乎将脸贴了上去,借着旁边隔间里透出的极其昏暗的光线,枯槁的手指急切地在那些模糊不清、线条扭曲的山川河流、奇形怪状的标识上快速摩挲、比划着。
他看得极快,浑浊的眼珠高速移动,闪烁着惊人的专注和狂热,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啧啧声,时而皱眉苦思,时而露出狂喜之色,手指在某几个特定区域反复描摹。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老鬼猛地抬起头,看向阿沅和裴十七的眼神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震撼,“小老儿果然没走眼!这纹路,这标记…这就是传说中上古大能绘制的‘山河社稷图’的残片啊!上面记载的,是开天辟地之后遗落的宗门洞府、灵脉宝地!绝迹的传承…失落的秘境…还有…药圃!对!上古药圃!啧啧啧…”他贪婪地吞咽着口水,手指死死扣在兽皮一角,仿佛要将那图烙印进自己的血肉里,恨不得一口吞下去,“阿沅姑娘,你要找的血莲,说不定就…”
老鬼的话还未说完,那古图就被阿沅闪电般出手,一把夺回,并迅速塞回裴十七手上,厉声道:“收好!”裴十七本来还在害怕因为地图被抢而被阿沅指责,现在看来,老鬼抢图的动作完全在阿沅的预料之中。
“诶!”老鬼高叫一声,伸手想抢回来,但阿沅早已防备,身体微侧挡住了他,“我还没看完呢!关键地方还没瞧清楚!”
“呸!”阿沅啐了一口,眼神冰冷如刀,“说看一眼,你倒是好,直接抢过去了,看也看了,摸了也摸了,还想怎样?少废话,血莲的线索,该说了!再耍花样,别怪我不念旧‘情’!”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老鬼知道再纠缠也占不到便宜,脸上闪过一丝肉痛和不甘,但很快又被狡黠取代。他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重新叼起烟杆,深深吸了一口平复心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嘶哑,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说!必须说!血莲,据我知道的另一个确切消息,除了迷雾林那缥缈的传说,还有个地方,千真万确出现过,而且…不止一次!”
“哪里?”阿沅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裴十七也屏住了呼吸。
“嘿嘿,”老鬼干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闪烁着精光,“就在你这张宝贝图上!”他指着裴十七怀里的方向,“图上有片区域,标记着赤色的漩涡和锯齿状的断裂山脉,像不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那地方,上古时叫做‘药王宗’的宗门药圃核心!现在嘛…”他故意顿了顿,吊足胃口,“被称作‘血谷’!”
“药王宗?血谷?”阿沅心脏狂跳,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实质性的希望光芒,药王宗!这名字一听就与灵药相关!“你确定看清了?就在图上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