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脚步声在血红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清脆。他踩过一片锋利的镜面残骸,破碎的镜片折射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有的佝偻着背脊爬行,有的倒悬在虚空里发笑,所有倒影的眼眶都流淌着沥青般粘稠的黑液。他攥紧口袋里那枚刻着符文的青铜钥匙,祖父临终前攥着它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老人枯槁的手指抠进钥匙纹路,浑浊的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喉咙里挤出的最后音节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门”字。
一团暗红色雾气在前方凝结,渐渐显出一扇镶嵌着镜面的拱门。门框上缠绕的藤蔓突然蠕动起来,林默后退半步,发现那些“藤蔓”竟是由密密麻麻的人类手指编织而成。指尖的指甲盖正不断开合,发出剪刀裁剪绸缎般的细响。
“血祭……需要新鲜的血祭……”指甲盖的开合声突然聚合成沙哑的人声,拱门中央的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陈明被藤蔓贯穿胸腔的身影。他的皮肤呈现半透明状态,能清晰看见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细小的镜面碎片。
“陈明!”林默的呼喊惊飞了栖息在镜面残骸上的乌鸦群。那些飞禽的翅膀竟是两面镜子,扑棱时撒落银亮的碎屑。一块碎片划过林默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中,他看见碎片里映出十二岁那年的雨夜——祖父举着油灯站在镜子前,镜中伸出三条布满吸盘的黑紫色触须,正温柔地缠绕着老人的脖颈。
拱门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镜面里的陈明开始剧烈抽搐。那些贯穿他身体的藤蔓突然暴长,尖端绽放出刀刃般的镜片花朵。“当钟楼的镜针指向......”陈明的喉结在镜面里上下滚动,声音却像是从地底传来,“......就能打开真正的......”
无数镜片花朵骤然爆开,陈明的身体被切割成数百块立方体。林默扑向拱门的瞬间,整座镜面建筑突然开始折叠,空间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锡纸般扭曲。他的膝盖重重磕在突然隆起的镜面上,掌心被棱角割破的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一颗颗猩红的玛瑙。
当空间重新展开时,林默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由镜子构筑的哥特式教堂里。彩色玻璃窗上的圣徒像全都被替换成各种姿态的陈明,最中央的彩绘玻璃描绘着陈明被镜藤刺穿天灵盖的场景。布道台上方悬浮着巨大的齿轮钟表,每根指针都是棱镜切割的利刃,表盘数字则是十二张痛苦的人脸。
“欢迎来到永恒礼拜堂。”唱诗班席位上的五十面镜子同时亮起,每个镜框里都囚禁着一个陈明。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的脖颈套着绞索,有的胸口插着中世纪骑士剑,最右侧的镜框里甚至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脐带连接着镜面深处蠕动的黑影。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槽牙咬得发酸。他注意到所有陈明的左手小指都缺失了,断口处生长着晶簇般的镜面结晶。当齿轮钟表的分针划过三点位置时,整个教堂突然回荡起震耳欲聋的镜片碎裂声,五十个陈明同时发出惨叫——他们的眼球被无形的力量剜出,替换成滴答转动的微型钟表。
“还剩七次钟鸣。”布道台上的青铜烛台突然开口,烛泪在镜面地板上汇聚成血字:【用你的眼睛换他的眼睛】。林默摸向自己发热的左眼,发现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多棱镜结构,每一次眨眼都能看到不同时间线上的祖父——二十岁的祖父在镜前焚烧古籍,四十岁的祖父用银针刺破镜中倒影的眉心,七十岁的祖父正将某个闪着幽蓝光芒的物体埋进老宅地基。
教堂穹顶突然降下暴雨,每滴雨珠都是微缩的镜子。林默在镜雨中艰难前行,雨滴在皮肤上炸开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五岁那年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见母亲站在镜子前梳头,梳齿间缠绕的不是头发,而是细长的银色蠕虫;高中教室的玻璃窗上,总有个倒影比他慢半拍转头;陈明三天前递给他的咖啡杯底,有枚镜面指纹在液体里诡异地旋转...
当第七次钟鸣响起时,林默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祖父笔记的残页。那些缺失的文字正在镜雨中重组:【契约者需在月相更迭前找到三把钥匙:青铜开镜门,白银断因果,黑铁葬......】最后的字迹被蠕动的镜面苔藓覆盖,林默突然听见真实世界传来的猫叫——那只总在老宅周围徘徊的黑猫,此刻正在镜面教堂的飞扶壁上行走,每步都踏出莲花状的裂纹。
黑猫的金色瞳孔突然裂变成钟表齿轮,林默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发现布道台下方藏着个暗格。当他用青铜钥匙刺破暗格锁孔的瞬间,整个镜面教堂开始崩塌,五十个陈明的镜框纷纷炸裂。飞溅的镜片中,林默看见某个镜片里映出陈明完整的左手——小指末端有个胎记般的钥匙状疤痕。
空间再次扭曲的刹那,林默扑向那片旋转的镜片。指尖触及镜面的瞬间,他坠入了冰冷的水体。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底伸出,每只手掌都握着碎裂的镜片,镜片中闪回着陈明人生的各个片段:七岁时打碎母亲梳妆镜的午后,十八岁在旧货市场买下古董镜框的雨天,三天前踏入老宅时在镜前整理衣领的瞬间......
当林默浮出水面时,发现自己站在老宅二楼的走廊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陈明身上——或者说,是占据陈明躯壳的那个存在。它的右手正缓缓从镜面里抽出,掌心托着枚白银铸造的钥匙,钥匙齿痕竟是林默的掌纹。
“你来得正好。”陈明的声带发出两种音色重叠的颤音,脖颈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白银钥匙需要活体模具......”
林默突然感觉右手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掌纹正在月光下泛出银光。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祖父用银针刺破他的掌心时说这是“驱邪的仪式”。此刻那些针孔位置正渗出液态的镜面物质,在地板上汇聚成老宅的微缩模型——阁楼的位置闪烁着幽蓝光芒。
占据陈明身体的存在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笑,白银钥匙开始融化,化作液态金属包裹住林默的右手。当最后一线月光被乌云遮蔽时,林默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锁孔图案,而走廊尽头那面落地镜的边框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钥匙孔。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