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中央,少年依旧跪在地上,匍匐在姐姐的身上,闻着那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不舍的握着他姐姐完全冰冷僵硬的双手...
就在此时,大厅外径直走进来一个风尘仆仆,满身风雨的男人,一身笔挺的军装,胸前别着一朵几乎叫不出名的小白花,黄色的花蕊竖立其中,绿色根部缠绕在他胸前口袋上。
是的,那朵小花没有名字,只是他在路边采来的,却是杨慧生前最喜欢的小花。
杨慧不太爱鲜艳高贵的玫瑰,也不爱清丽纯洁的百合,唯独钟爱这朵摇曳在风雨中的小野花。
她曾说过,今生没有机会做这么一朵自由的野花,希望来生可以。
来生?人都死了还有来生么?
“卢勇?”
参加葬礼的人群中,有一人低声呼出了熟悉却又让人陌生的名字。
说熟悉,那是因为名字的主人在部队里如雷贯耳。
说陌生,则是因为名字的主人极少在人前露脸,毕竟特种部队的执行军官身份特殊,能让人记住名字就已经很不易了。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应该正在千里之外的雪山上做最严格的训练么?
他跋山涉水、风尘仆仆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有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杨慧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杨慧的青梅竹马,是杨慧的挚友,是杨慧的哥哥,也是杨慧唯一的异性好友。
对卢勇而言,杨慧则是他今生唯一一个值得他卖命却又不会爱上的女人!
是的,他和杨慧确确实实两小无猜,他们同住一个小区,而且还是门对门的邻居,小时候是扯着对方的头发,揪着对方的衣裤打闹大的,当然,如果可以爱上,两个人早就对上眼了,可惜不能,他们可以做好兄弟,好朋友,好死党,却偏偏不过电,就连双方长辈还常常挂在嘴边念叨着,奇了怪了,这两个孩子怎么凑不到一起呢?
直到上了高中,某天,他身着一件白背心,下边套一件黑色四角裤衩,在她家门外喊道:“杨慧,杨慧,你个丫头快出来!”
杨慧放下手中要复习的书本,急急忙忙的拖着拖鞋跑出来,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哇擦,往日那个在学校颇受女孩子喜欢的大男生却将一头飞扬的黑发剃成了秃瓢。
那时,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太阳打在他那哧溜溜的光头上“噌”的还泛着柔光。
他咧起嘴角的露出一大排雪白的牙齿,兴奋的笑道:“丫头,告诉你啊,老子要当兵去了!”
没曾想,他这一走,就是六年,直到她婚礼的第三天才回来过一趟,最为明显的是,他变了,那个曾经俊朗纤弱的痞帅小伙子,在这六年时间里,已经变得身材挺拔,皮肤黝黑,眼神放射出神采奕奕的光芒,甚至还能感受到坚信和希望。
那天他带来的礼物就是一大束这样的野花。
只是,谁也不晓得他为了这么多的小野花曾流过多少汗水......
而此刻,卢勇快步走到杨慧遗体边,将那张苍白的脸蛋,被殓师涂的俗不可耐的红唇色,以及那双紧闭着的眼睛,都一一收入自己的眼底。
之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只说了一句:“丫头,我带来了你最喜欢的花......”
说完,他将那花落在杨慧的身边,他胸口已经什么都没了。
然后,他缓慢的摘下军帽搁在胸前,默默的行了个注目礼,就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他只是跟杨静冲微微点了头,又如他之前来的那般匆忙,消失的更快......
大厅又恢复之前那种僵凝的、死寂的气氛。
小路上,那把大红伞依然在风雨中转着圈圈,小女娃的嘴里哼唱着什么,不悲不喜,不怒不乐,不惆不怅,仿佛什么也没有,可她的确是在哼着一首说不上调子的歌曲来着。
忽然间,一辆黑色宾士疾驰行驶过来,因为车速过快,以至于她完全没办法躲避,污渍的泥水飞扬成无数的点,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轿车刮过的气流将她手里捏着的那把红伞也划上了天空,扑腾扑腾的飞着。
女娃发出长长的一声尖叫,可惜,她的声音完全被埋没在哗啦哗啦的雨声中。
她怒瞪了眼那辆张扬的宾士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望着那把随着风雨飞远的大红伞。
“搞什么啊,开车不看人的么?”仅仅嘟囔了这么一句,汪莹莹(杨慧)就抱着头在雨中小跑起来,也渐渐的成了一个小黑点......
葬礼快结束的时候,吊唁的人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杨静冲和几个帮忙的工作人员,谁也不会想到,到了此时,还会有一辆宾士车后面跟着四五辆轿车从山脚下缓缓驶来......
杨慧的遗体明天一早火化,因此,工作人员必须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尽快将尸体移入冷冻室,可是,杨静冲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跪着。
此刻,他的眼已经不那么红了,手却一直握着,且从未打算放开。
一旁的工作人员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么个小男生跪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谁看了都会心疼。
“小弟,放手吧,你姐姐知道你这样,她也不好过的......”工作人员一边劝说,一边试图去拉他手臂想让他起身。
可他的身子却巍峨如山,纹丝不动,甚至脸上波澜未起,腰板依旧挺直。
另外一位女员工皱起眉也十分的为难,跟着劝道:“是啊,小弟,你这样折磨自己,你姐到了那儿也不会安心的,心里会老挂着你。”
杨静冲没出声,倒是眼睛一直望向杨慧那张苍白的脸,低低问道:“姐,你真的不要阿冲了么?”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从外边响起,大家几乎同时向外边瞧去,见到的先是带着雨水而来的黑皮鞋,然后是黑色裤腿、黑色笔直的西装,以及一位冷峻邪佞的男人。
工作人员几乎都呆住了,出现在眼前的这些统一着装的男人,统一在他们各自的耳边响起了“刷刷”声。
此刻,他们想动一下都不成了,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脑门子上都顶着乌黑的枪口,谁敢动试试?
大家嗓子眼都提了起来,所有的尖叫都变成了颤抖,所有的恐惧都成了现实......
闯进来的这些陌生的西装男,每个人的手里头都握着一把枪,最主要是那些枪全都对准大厅内的每个工作人员,包括杨静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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