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门被踹开时,林悦正用指甲在墙上划第二道痕迹。
“走!“守卫的骨矛尖戳在她后背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皮。
她垂眸看了眼腕间淡青色的狼爪纹,那纹路随着心跳微微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肤下窜动。
祭坛外的喧闹早散了,此刻天刚蒙蒙亮,晨雾裹着寒气往领口钻。
林悦被押着穿过部落中心,几个蹲在树桩上吃野果的小雄兽突然噤声,其中最调皮的那个原本正把果子往同伴衣领里塞,此刻却直愣愣望着她,手里的红果“啪嗒“掉在地上。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林悦被推得踉跄,膝盖撞在一块凸起的砖头上,疼得倒抽冷气。
她刚扶着墙站稳,就听见门外响起火嬷沙哑的笑声:“小悦呀,老身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火嬷穿着靛蓝色兽皮裙,裙角绣着金线勾勒的麦穗纹——那是掌管适配度测试的巫女才有的标志。
她端着陶碗走近,碗里的黑色液体泛着油光,凑近了能闻到股酸涩的苦杏仁味。
“这是净化汤,喝了就能消掉你身上的邪祟。“火嬷的枯手指轻轻叩了叩碗沿,浑浊的眼珠在林悦腕间的纹路停留半秒,“喝下去,明天仪式上你就还是干干净净的雌兽。“
林悦盯着那碗汤,突然笑了:“火嬷心疼我?
前儿在祭坛上,您可是说我'血脉污浊'该浸猪笼的。“
火嬷的指甲掐进陶碗边沿,指节泛白:“小孩子家家的,记什么仇?
你当族长愿意关你?
还不是你闹得太狠......“
“我闹?“林悦歪头,故意用指尖蘸了蘸汤碗边沿,黑色液体立刻在她皮肤上晕开个污渍,“我要是不闹,是不是现在已经被捆去灰豹部,像块腌肉似的挂在他们仓库里?“
火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陶碗在她手里晃了晃,差点泼出来。
她猛地将碗往石桌上一放,瓷片磕出道细缝:“喝不喝随你!
等明日仪式上,神降罪下来......“
“轰“的一声,柴房的木门被风撞得关上。
火嬷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狠狠瞪了林悦一眼,转身时裙角扫过石桌,带得陶碗晃了晃,几滴黑汤溅在青砖上,滋滋冒着白泡。
林悦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外,这才低头看向腕间的纹路。
那淡青色的狼爪此刻亮得惊人,连手背都泛起淡淡的光。
她伸手摸了摸石桌上的陶碗,指尖刚碰到碗沿就触电般缩回——碗底竟凉得刺骨,像在冰水里泡了整夜。
月上中天时,柴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悦正蜷在草堆里假寐,听见动静立刻翻身坐起。
透过门缝,她看见个黑影贴在墙上,后颈处有道模糊的土黄色纹路——是黑牙。
“别出声。“黑牙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抠着门缝往里塞,“那汤喝不得。“
林悦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这个总板着脸的守卫此刻眼眶发红,喉结动了动:“我阿妹前年喝了火嬷的净化汤,后来......后来她生不出崽。“他突然攥紧拳头砸在墙上,石屑簌簌往下掉,“你那日在祭坛喊'我不嫁',我阿妹临死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林悦的呼吸顿了顿。
她想起前儿祭坛上,黑牙摸着后颈狼纹的样子——原来那不是看热闹,是疼。
“汤里加了绝育草。“黑牙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隔着门缝塞进来,“这是解药,但......“他突然压低声音,“火嬷最近总往西边林子里跑,我瞧见她和灰豹部的使者碰过三次头。“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巡夜守卫的号角声。
黑牙猛地直起身子,后颈的土纹瞬间隐没。
他冲林悦比划了个“小心“的手势,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草叶被踩断的脆响。
林悦捏着布包,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陶碗上。
她弯腰把大黄唤出来,魂体的狗子立刻凑到碗边,湿润的鼻尖动了动,突然皱起鼻子发出低吼。
它前爪扒着地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扒得青砖缝里的泥簌簌往下掉。
“你是说下面有东西?“林悦顺着它扒的位置,用黑牙给的布包角抠开砖缝。
青砖下的土很松,她抠了两下就露出块染着黑渍的碎布——正是火嬷裙角的靛蓝色,金线绣的麦穗纹还剩半朵。
布片上残留的气味和陶碗里的苦杏仁味重叠在一起,林悦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突然想起原身记忆里的片段:去年冬天,部落收到过一批神果,说是能提升适配度,可后来分给雌兽的全是蔫巴巴的小果子,火嬷却私下给贵族雌兽塞过饱满的红果。
“嗒“的一声轻响。
林悦抬头,看见小芽正从窗口探进半个身子,怀里揣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小雌兽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见林悦看过来,立刻把东西塞进她手里,又慌张地左右张望:“我在火嬷的箱子底下捡的......你别说是我给的。“
油纸包里是张兽皮卷,上面歪歪扭扭画着符号——那是兽世的交易记录。
最下面一行刻着深痕:“神果二十枚,换灰豹部盐块十袋。“日期正是去年冬天。
林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火嬷早把神果偷换去换了盐,所谓“适配度测试“不过是她控制雌兽的手段!
而“净化仪式“,不过是为了堵住她这种发现异常的人的嘴。
窗外传来巡夜守卫的脚步声,小芽急得直搓手:“我得走了!
明儿仪式在祭坛,族长会来......“她突然抓住林悦的手腕,盯着那淡青色的狼爪纹,眼睛亮起来,“你腕上的纹路,像我阿爸说的战神纹......“
话音未落,守卫的脚步声近了。
小芽像只受惊的兔子,“噌“地缩回窗外,只留下一句被风吹散的轻语:“我信你能赢。“
林悦摸着怀里的兽皮卷和碎布,又看了眼缩在她脚边的大黄。
这狗子此刻尾巴翘得老高,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魂体竟比昨日凝实了些,连耳朵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低头看向石桌上的陶碗,伸手将黑汤倒进青砖缝里。
黑汤刚触到泥土就腾起阵青烟,把下面的碎草根都腐蚀成了黑渣。
林悦扯了块草叶擦手,唇角勾起抹冷笑——既然火嬷要在祭坛上玩,那她就陪到底。
夜更深了,柴房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林悦靠在墙上,望着头顶漏下的月光,腕间的狼爪纹随着她的心跳明明灭灭,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战歌。
她听见远处传来雄兽们磨骨刀的声音,还有小雌兽们压低的说话声——那些被她点燃的光,正在暗处攒成火把。
明天的祭坛,该有人要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