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酒拾酒,看着好看,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十九的意思。
她对幼时的回忆没剩下多少,在某个山洞中将死之时,有位女子将她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背,告诉她有个地方能让她吃饭睡觉,要不要一同前去。女童没多想,活下去的念头驱使她抓紧女子的衣物,点了点头。
“好,那你就是第十九个孩子了,便叫拾酒吧。”
拾酒跟着女人回了她所说的地方,其他的孩子见女人带回来了新面容都凑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小姬小姬,她叫什么呀?”
孩子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女人捡小孩回来,只是向她询问女孩的名姓,没有问女孩的来历。
“拾酒,她要是不介意同我姓的话,便叫姬拾酒吧。小娃娃,你不介意吧?”
“嗯。”
姬拾酒并没有因为年纪尚小逃过修炼,她同师姐们一样,早早便起来练功,女孩还拿不稳匕首,在她手上总是颤悠悠的,小师姐怕她一个没拿稳给自己伤着,同师父商量能不能先用木制匕首,师父说是同意了,但要姬拾酒自己去塑木制匕首。
“小拾酒应该没问题吧?师父这么说也是因为库房里原先的木制匕首要么已经朽得用不了,要么断的断了,你要用的话只能自己做一把了。”
“我知道,师姐。
姬拾酒在课业终了后独身前往后山寻找木材,她之前有听过关于木匕的事情,在后山想要找到中意的木材无异于大海捞针,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早晨的操练本就累人,外加寻了许久也没找着满意的木材,精力空耗了许多,身体有些遭不住这么折腾。
“先找个地方歇息一阵吧。”
又走了一阵,她看到了一方小屋。说来也怪,她在门内呆的这些时日,所能看见的休憩之处只在前山,后山何时又多了处木屋?虽有不解,但眼下能提供歇息的地方也只有此处了。
反复敲了敲门扉,并无回应,姬拾酒推门而入,屋内无论是小凳还是桌子都盖了一层薄灰,想必是许久未住人了。她擦干净一小块地方,席地坐下,实在是渴得有些耐不住,她拿出水囊猛地灌了一口,干渴的感觉稍稍缓了一些。忽然她听到一点细微的声响,动静不大,还以为是耗子蛇之类的虫兽不小心撞上桌子或床榻发出的,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再休息一会儿就继续往后山拾木材。
而那声响非但没停,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什么耗子如此愚笨,能满屋子的桌凳都撞一遍?
姬拾酒来了兴趣,她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耗子。站起身拍拍灰,朝里屋走去。
让她失望的是,哪有什么耗子,连耗子脚印都没看着在哪——但有个看着比她小上一点的孩子,怯缩在床榻角落里,怀里抱着小小的蓝色包裹。
“……你”
姬拾酒才刚开口,小孩抱着包裹缩得更厉害了,活像个抱崽的蜈蚣。
“你自己在这?”
可能是和自己太过相似,在那个山洞中她也是这般抱着自己取暖,才让她能够活到师父发现她。
人起了恻隐之心便再难收。
“……嗯,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虽然可能还要一阵,我得先找到我要找的东西。”
“你要……带上我吗?”
“不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继续呆在这。”
小孩儿终于是舍得松开布包裹,爬下床榻,怯怯扯着姬拾酒袖口。
实在是太过相似,姬拾酒将小孩的手反握。
“你叫什么?”
“不知道。”
“姓也没有吗?”
“之前……她们和我说……我姓祁。”
“那你叫祁无途吧,我们都是没有归途的人,我已经占了个无聊之人消遣时用的酒字,你便用无途吧。”
“好。”
姬拾酒牵着祁无途离开了屋子。
门扉阖上,也阖上满室尘埃,门外松竹茂密,竹影叠叠。
太阳落了一半,云层盖住了堪堪斜阳,姬拾酒终是找到了适合用来制作木匕的木材,单手抱在怀里领着祁无途回了前山。
“小拾酒回来啦!都这么晚了我们还以为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师父都准备寻你去了。”
“多让师父费心了,我没事,就是找得久了一点。”
“没事就好!欸,这是?”
小师姐歪了歪身子才看到躲在姬拾酒身后的小孩。
“后山捡到的孩子……不管他的话……好像会出事。”
“小拾酒也会心疼人咯,好事。别在外面站着了,快洗洗手来吃东西吧,也该饿了。”
师父带回来的孩子多,聚在一起吃饭热闹得很。有些小孩子爱闹腾,不免被师姐按着训两句,师父坐在正中间偶尔也跟着闹,小孩儿得了趣就跟师父撒娇,闹成一锅粥。
祁无途倒是安静,坐在姬拾酒旁边吃着饭,一只手还攥着她的衣角。估摸是饿得狠了,吃得有些急,差点呛着。姬拾酒拍拍背他的背,又给他拿了点水顺顺。
“既然是小拾酒带回来的,那拾酒就负责他的起居吧。”
祁无途应该是听到了,抬头看向姬拾酒。姬拾酒看他嘴里塞着东西鼓起个包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差点被逗笑来。
“我知道了,师父。”
“吃完先回去休息吧,明个练完小易会教你塑匕首的。”
“谢谢师父。”
“还有,你也要小心。”
“什么?”
“那孩子,是从后山带回来的吧?多加小心。”
姬拾酒不清楚师父何故这样提醒,但她也听了进去,暗暗点点头。
弟子们休息的地方说简陋倒也样样俱全,姬拾酒看着灰扑扑的小孩,向师姐讨来了孩童衣装,给祁无途身上那套脏兮兮的衣服扒了下来。
祁无途死拽着衣服不让姬拾酒脱,可拗不过她,还是让她扒了个干净。
“这是什么?”
姬拾酒抚上他后背的纹案,由数条细线组成,一道一道缠绕,形成了和月亮相似无几的图案。
祁无途在她摸上纹案的时候打了个寒颤,好似恐惧着姬拾酒看到这东西。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他眼里全是恐惧,害怕姬拾酒也会因这不知何物的纹路将他遗弃。
“一个图案罢了,为什么因这个丢下你?”
温热的水流过,久积的污垢被冲刷褪去,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随着一捧捧热水暖得静下来。
他小兽般嗅着房间里属于姬拾酒的香气,这温软的片刻将他的恐惧剥离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