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鸿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的玩味之色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
“龙王,你可知,玉帝的圣旨,便是天条。更改时辰,克扣雨数,此乃违逆天条的大罪。”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发平淡,可这平淡之中蕴含的重量,却压得整个水晶宫都仿佛要塌陷下来。
“违逆天条的龙族,下场只有一个。”
叶孤鸿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剐龙台。”
“嗡!”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泾河龙王只觉得眼前一花。
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座白骨森森,怨气冲天的巨大石台。
无数先辈的龙魂在上面哀嚎。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锋利无比的剐龙刀,一刀一刀割在自己身上的剧痛。
“不……不要!”
泾河龙王所有的尊严、骄傲、愤怒,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他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随即一个猛子扎在地上。
以一种近乎卑微的五体投地之姿,声音颤抖。
“上仙!上仙救我!小龙知错了!”
“小龙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才会想要修改雨水之数!”
他一边哭喊,一边用额头奋力地磕着坚硬的玉石地面,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一河之主的威严。
大殿之下的龟丞相、小鼍龙,以及一众虾兵蟹将,全都吓傻了。
他们从未见过自家大王这般失态,这般恐惧。
那位黑鳞小鼍龙更是脸色煞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番看似豪迈的言语,究竟给父王招来了多大的祸端。
叶孤鸿静静地看着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泾河龙王,没有立刻开口。
直到泾河龙王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叶孤鸿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淡漠。
“想活命?”
“想!想!小龙想活!”
泾河龙王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点头。
“那就老老实实,按照玉帝圣旨上的时辰点数,一分一毫都不要差,把这场雨下完。”
叶孤鸿的语气不容置疑。
泾河龙王是西游谋算之始,他倒要看看,若是这位没有克扣修改雨水之数,佛门会找什么理由杀他!
泾河龙王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抬头,脸上满是纠结与不甘。
“可是……上仙,那袁守诚……小龙若真这么做了,岂不是……岂不是坐实了那妖道神通广大,小龙明日在长安万民面前,颜面何存啊!”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在乎那点可笑的面子。
叶孤鸿心中哂笑,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颜面?”
他轻轻反问了一句,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颜面可言吗?”
“你与袁守诚打的赌,赌的是天时。”
“而天时,是天定的。”
“他袁守诚能算出来,是他有本事。”
“你身为司雨龙神,却连天意都看不清,还要逞一时之气,拿自己的性命和一河水族的安危去赌。”
“你觉得……谁才是真正的笑话?”
一番话,字字诛心。
泾河龙王被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愧难当。
叶孤鸿站起身,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水府,看到了长安城的方向。
“况且,你以为你现在去砸他的摊子,还有用吗?”
“就在我来你这水府之前,那袁守诚已经收拾行囊出城,一路南下,往江南去了。”
“他为何要走?”
“因为他算准了你会为了面子违逆天条,也算准了你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更算准了,这一场大劫将起。”
“他一个得了些许传承的凡间术士,不敢,也不想再掺和这潭浑水了。”
叶孤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已经彻底呆滞的泾河龙王身上。
“他人都走了,你就算赢了这场赌约,又有谁会知道?”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所谓的颜面之争,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你必输的闹剧。”
“你为了这场闹剧,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颜面,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轰隆!
叶孤鸿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天雷,狠狠劈在泾河龙王的心头。
他走了?
袁守诚竟然已经走了?
自己心心念念,不惜违抗天条也要争的那口恶气,那个对象,竟然已经跑了?!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后怕,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原来……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原来……自己差点就为了一个早已离场的观众,走上了剐龙台。
噗!
泾河龙王一口龙血压抑不住,猛地喷了出来,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冷汗早已浸透了华贵的龙袍。
许久,他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新抬起头,对着叶孤鸿和紫霞仙子,再次深深地,郑重地磕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哀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最真挚的感激。
“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小龙……铭记五内,永世不忘!”
叶孤鸿看着他,神色淡然。
“记住,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看这条蠢龙一眼,牵起紫霞仙子的手,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两人所过之处,满殿水族无不拜服在地,头都不敢抬。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水晶宫外,泾河龙王才敢缓缓直起身子,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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