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阿宝在家里看电视,看到当地电视台录制的一个叫做《人淡如菊》的节目,介绍的人物竟然是自己前世初中一年级的班主任老师。
节目是这样开始的:
今天我们一起走进一位淡泊的老人,老人家虽然一生坎坷,但从未质疑过这世道,他一生与人为善,谦逊本份,从不说半句空话。
老人家毕业于解放前的上海美专,画得一手好油画,却不愿示人博个虚名。大家深爱着这位厚道人,想为他做件事,叫后一辈永远感怀其中的人格力量。
关于他的作品,一位著名的画家激动地说:“有几件很精彩的作品,你认为它有多优秀它就有多优秀。把它们置于北京、巴黎同类作品群中,仍然是优秀的作品。它的魅力会吸引着许多像我一样的知音。”
另一位同样著名的画家说:“他老人家一直都比较谦虚,其实说白了,就因为他是在当地,假如放在全国,他这些油画还是高水准、有全国水平的。”
……
话说,阿宝前世度过懵懂的童年,眼看就要上小学了。上学前他到学校接受面试,一个年纪看起来比他祖母小、比他的母亲大的老师问了他三个问题:
一、看过什么书?
二、会不会算数?
三、都做了哪些家务?
那时候,他虽然插班上了一年幼儿园大班,但还是跟《阿甘正传》里面那个白痴一样,当老师问到第三个问题,都做了哪些家务时,他就说有时候帮家里倒尿盆。
这是实话,当时他家住的那栋楼只有楼下一个公共厕所,在家里只能撒在尿盆里,然后拿去倒掉。他别的家务不需要帮忙,只有这一件。
倒尿盆对一个小孩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他说过后就大大地后悔了。
开学前几天,他跟几个小邻居去少年宫玩,据说那里有一门货真价实的古代大炮。
他们居住的那个地方是个沿海城市,清政府为了抵御外敌侵略,在那里设立了炮台,成为爱国主义教育的题材。
他们几个人从阿宝即将入读的那个小学门口经过,看到里面像发生了火警,大吵大闹、一片混乱。
一个年纪大点的邻居自告奋勇地进去看,原来起风了。
开学后,班主任在课堂上十分惊恐地描述了那天的情形,后来据一个消息总是很灵通的同学讲,这个班主任解放前是什么组织的,想必那天她也是被不可描述。
第二年这个老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来给他们上课,换成一个男的。
男老师也只教了他们一年,后来据说是得了癌症去世了。第三年从前的那个班主任又来了。
因为班主任历史上有问题,他们全班同学跟着遭殃,连续三四年在一个最差的教室上课,旁边还是个厕所,不得不整天忍受着从那里飘来的臭气。
直到以后第五年算是毕业班了,才换到一个比较好的教室。
他们的班长后来当上了学校的少年团团长,成天肩上扛着一支红缨枪。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经常跑到外面去参加社会活动,有时候在街头宣传,有时候去抓投机倒把(就是在街头上卖小零食的街坊),有时候还去学雷锋、做好事。
有一次学校附近的那个电影院召开了全市干部会议,外面停放了数百辆自行车。
他们发现有的自行车没有车牌,小小年纪便懂得什么叫做搞特权,逐一检查起来。阿宝父亲自行车的车牌不久前掉了,他担心被查出来,偏偏很快就被查到了。
两个同学打心里高兴,要进去扛,他不让他们碰,自己扛出来。
一共有十几辆没有车牌的自行车,包括一名领导。
他们联系了附近一个中学组织,一起把自行车扛到他们学校。
他在那里见到了父亲,然后一起回家,两人一路无话。第二天他问父亲自行车领回来了没有,父亲说叫人去领回来了。
漫长的五年小学眼看就要结束了,刚好从这一年开始又恢复了六年制,他们自己可以选择毕业或者不毕业,不毕业的留下来读六年。
他的学习成绩尤其不好,被班主任留下来读六年,但他坚持要跟大家一起上中学,让父亲给班主任写了一张字条。
毕业后没有人再去理那个团长了,团长只好又来找他玩。团长知道阿宝家里藏有一部《水浒传》,很想跟他借。
阿宝不敢借给他,他十分恼怒,在楼下大声呼叫他的名字,见阿宝还不下来,就继续大声说:“你们家宝跟人打架了!这时候被人打了,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快!”
他母亲前天做夜班,这时候在家里睡觉,听见后没有出来,他只好乖乖地走了。
阿宝上初中后才知道原先的那个小学还是比较文明的,是所谓的干部子女学校。
初中的同学,要么父母是工人老大粗,要么住在城市的一处叫做“涂坪”的地方,跟苏童《城北地带》所描写的一样。
跟他们在一起,阿宝像下了十八层地狱,吃尽了苦头。
当时社会上流行着一种“火柴枪”,就是把门窗的那种合页拆成两片,拿出其中的一片,再找来拧自行车钢线的那个东东,装在合页前面,用一根铁线做撞针,从合页孔穿过,用橡皮筋当拉力,再配上握把,一支土枪就做成了。
使用的时候,把火柴插进拧自行车钢线那个东东的小孔,撞针一撞,火柴头上的火药一爆炸,火柴枝就射出去。
当时他们书包里都藏有这么一支枪,下课就偷偷地拿到到外面玩,不幸被射中的人就疼痛不已,如果被射中眼睛说不定就会眼瞎。
有人跑去报告连长,连长是个女教师,比男的还要强势,勒令他们上交,扬言如果没有上交,一经查出,后果很严重。
他刚花了一毛钱在旧货市场买了一个很不错的合页,做成一支漂亮的土枪,舍不得上交。
别人看他挺老实的,以为真的没有,成为漏网之鱼。
相对来讲,初一还比较好,一方面是这些学生的翅膀还没有真正硬起来,另一方面是班主任是个老教师,以德服人。
当时他们不知道这个老师竟然是个著名画家,落难后在学校教机电(当时物理课叫“机电”,化学课叫“化工”)。
阿宝从小就喜欢画画,上课时给这个班主任画起了头像。他坐在第一排,加上同桌的同学不停地笑,很快就被他发现了。
下课后班主任要他拿出来看,他因为害怕已经撕掉了。班主任就坐下来教他画头像,边画边讲,说头像的轮廓要这么画,五官的比例是多少等等。
初二他们换了个班主任,这个班主任原先在一所小学当校长。
作为一名教师,他也是很值得称道的,但这时候这些学生已经变得更加桀骜不驯了,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是“今年番薯不比去年芋”。
他们还沾沾自喜地说,全市是他们这个学校最乱,全校是他们这个班最乱,所以他们这个班就是全市最乱的了。
每次考试监考,这个班主任都要坐到讲台上面,以为这样就能看住他们。
有一次他从上面下来,裤子被一颗小钉子勾破,引来哄堂大笑。
他心有不甘,不断地向人打听是谁恶作剧在那里安了钉子。
初三由于这个学校教室不够,他们这个班被调剂到一个边远的中学去。
当时他们这个城市流传着一句话:“一中大军仔,二中干部仔,三中刺溜仔。”
他们要去的这个学校就是个“刺溜仔”学校。
他的家住得比较远,本来可以不用去,但他觉得到那里有时候中午可以到外面吃饭,觉得挺好的,就兴致勃勃地去了。
不久他在那里的一个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三两白米饭六分钱,再加上一小碗豆腐汤三分钱,一共九分钱,香甜异常,记住了一辈子。
他们到学校上课,要从城市的东边走到西边,经常像野鸡车拉客一样,人数不断地增加,最多的一次竟达二三十人之众,组成一支庞大的游击队,浩浩荡荡地开进学校,所以迟到是家常便饭的事。
一天下午,他们翻到海堤外,沿着海堤走到学校,刚好赶上学校放学。
他们还经常到外面打架(阿宝不敢参加)。
有一次他们用凶器打伤了外校一个学生,引得双方的家长也差点打起来。
这些家长一点都比他们的孩子差,谈判时一个家长扬言:“你能飞天,我能钻地……”什么什么的。
最后他们赔了人家几条香烟和三十多元医药费,不得不四处筹钱。
半个学期后他就转学到另一个离家近的学校,其中原因也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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