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很红。
红得像浸了血,悬在天工阁的飞檐上,将青黑色的瓦片映出一片狰狞的暗红。
楚忘忧站在东侧飞檐的鸱吻上,劫缘剑垂在身侧。剑身上的鎏金纹路在血月下缓缓流动,如同苏醒的毒蛇,吐着金色的信子。
他的对面,西侧飞檐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不是苏枕雪。
是她的母亲。
准确地说,是被剑魄占据的苏母。
“二十年了。”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每个人的耳膜,“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楚忘忧的剑微微一动。
“苏夫人。”他的声音很冷,“放开她。”
女子笑了。她的笑容很美,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右眼的暗纹已经完全蔓延开来,像蛛网般爬满了半边脸颊。
“放开?”她轻轻摇头,“是她不肯放开我。”
银链突然从她袖中飞出,如同一条毒蛇,直取楚忘忧的咽喉!
“铛!”
劫缘剑出鞘,鎏金剑气暴涨,堪堪挡住这致命的一击。但楚忘忧的身形还是被逼得后退三步,脚下的瓦片碎裂飞溅。
“楚大侠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赏,又有几分讥诮,“可惜,你救不了她。”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个慵懒的声音突然插入。红袖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侧的飞檐上,她的红衣在血月下显得格外刺眼,琥珀色的右眼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红袖?”楚忘忧的眉头微皱。
“怎么?见到我很意外?”红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还是说,你更希望来的是你那位苏姑娘?”
楚忘忧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阁下。苏枕雪正被七根青铜锁链束缚在血池中央,银链垂落,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沉睡。
“担心她?”红袖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放心,她暂时死不了。不过......”
她的目光转向对面的女子:“这位苏夫人可就不一定了。”
女子的眼神骤然变冷:“红袖,你找死!”
银链再次飞出,这次直取红袖的咽喉!
红袖不闪不避,双刀出鞘,刀锋映着血月,泛起森冷的寒光。
“铛!”
银链与双刀相撞,迸溅出耀眼的火花。
“苏夫人。”红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还记得三年前,在地牢里发生了什么吗?”
女子的动作微微一滞。
“地牢?”
“对,地牢。”红袖的琥珀右眼微微闪烁,“那个关着三十七个中了血咒的人的地牢。”
女子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是你!是你放走了他们!”
红袖笑了:“不,是您放走了他们。”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锁骨下的暗纹:“就像您把血咒传给我一样。”
楚忘忧的瞳孔骤然收缩。
“血咒会传染?”
“当然。”红袖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诮,“不然你以为,天工阁为什么能控制这么多人?”
她的目光转向楚忘忧:“包括你那位苏姑娘。”
楚忘忧的剑突然变得沉重。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枕雪时,她站在雨中的样子。白衣胜雪,银链缠腕,右眼的暗纹在雨水中若隐若现。那时的她,眼神冷得像冰,却又清澈得能映出人心。
“怎么解除?”他的声音很冷,但握剑的手却很稳。
红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两个办法。”
“说。”
“第一,杀了施咒者。”她的目光转向对面的女子,“也就是这位苏夫人。”
女子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不...不是我...”
“第二呢?”楚忘忧打断她。
红袖的琥珀右眼微微闪烁:“第二,用劫缘剑斩断血咒的因果。”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但代价是,持剑者会被血咒反噬。”
楚忘忧没有犹豫:“怎么做?”
红袖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
她的双刀突然转向,一刀斩向女子的银链,一刀刺向血池!
“红袖!”
楚忘忧的呼喊被夜风吹散。
血池沸腾了。
鎏金色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翻涌,将束缚苏枕雪的锁链尽数融化。但在这之前,楚忘忧清楚地看到,红袖的嘴角带着决然的笑意。
“记住,你欠我一条命。”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
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右眼的暗纹突然剧烈扭曲。她的银链掉落在地,双手抱头,表情痛苦至极。
楚忘忧抓住这个机会,劫缘剑的鎏金纹路突然亮起。他不再犹豫,剑锋直指女子的眉心!
“苏夫人!醒来!”
剑尖在距离眉心一寸处停住。
女子的表情突然凝固。右眼的暗纹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露出原本清澈的眸子。
“楚......忘忧?”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楚忘忧的剑微微颤抖:“是我。”
女子的目光落在沸腾的血池上,又看向楚忘忧染血的衣襟。
“红袖她......”
楚忘忧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弯腰拾起银链,链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都想起来了。”她的声音很轻,“血咒的真相,剑魄的阴谋,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楚忘忧脸上:“你对红袖的承诺。”
楚忘忧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承诺?”
女子没有回答。她的银链突然绷直,链梢的铃铛指向血池。
那里,一个红衣身影正缓缓浮出水面。
是红袖。
她还活着。
血池的水面泛起诡异的波纹。
红袖的身体缓缓浮出水面,红衣浸透了血水,却依然鲜艳如初。她的长发散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血池中缓缓浮动。琥珀色的右眼紧闭着,左眼角却有一道血痕缓缓流下。
楚忘忧的剑尖微微颤抖。
“她还活着。”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肯定。劫缘剑的鎏金纹路映照着血池,将红袖苍白的脸色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苏母的银链突然绷紧。
“不可能...”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没人能在血池中存活...”
红袖的睫毛轻轻颤动,琥珀色的右眼缓缓睁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苏夫人...您太小看我了...”
她的手指动了动,一柄短刀从袖中滑出,刀尖上挑着一枚铜钱。铜钱上的“劫缘”二字在血月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是...”楚忘忧的瞳孔微缩。
“血咒的钥匙。”红袖的声音很轻,却让苏母的脸色瞬间惨白,“您藏得很好...但还不够好...”
苏母的银链突然如毒蛇般窜出,直取红袖的咽喉!
“铛!”
劫缘剑横空而至,将银链斩为两段。楚忘忧的身影已经挡在血池前,剑尖直指苏母:“够了。”
他的声音很冷,像淬了冰的剑。
苏母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平静:“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血咒一旦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
她的手指突然结出一个古怪的手印。
血池突然沸腾得更厉害了!
红袖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喷出。她手中的铜钱发出刺目的红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
“楚...忘忧...”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铜钱...毁了它...”
楚忘忧没有犹豫。劫缘剑的鎏金纹路暴涨,剑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直取铜钱!
“不!”苏母的尖叫划破夜空。
剑光闪过。
铜钱一分为二。
血池的沸腾戛然而止。束缚着苏枕雪的锁链寸寸断裂,她缓缓睁开眼睛,右眼的暗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母亲...”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苏母的身体猛地一颤。
苏母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你不该醒来...不该...”
她的银链突然转向,直取苏枕雪的心口!
“小心!”
红袖的身影突然从血池中跃起,红衣带起一片血雨。她的双刀交叉,硬生生挡下这一击。
“铛!”
金属碰撞的火花在血月下迸溅。
红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苏夫人...您的对手是我...”
苏母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你们都该死!”
她的银链突然散开,化作七道流光,从不同角度袭向红袖!
红袖不闪不避。她的双刀舞出一片刀光,将袭来的银链尽数斩断。但最后一根银链却诡异地转弯,直取她的咽喉!
“红袖!”
楚忘忧的剑后发先至,劫缘剑的鎏金剑气将银链斩为齑粉。
苏母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们...”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红袖擦去嘴角的血迹,琥珀色的右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因为血咒已经解除了,苏夫人。”
她的目光转向苏醒的苏枕雪:“或者说...该叫您一声...师父?”
苏枕雪的身体微微一颤。
“师父?”楚忘忧的眉头紧锁。
红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二十年前,天工阁最出色的银链传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夫人。”
她的目光转向苏母:“我说的对吗?师父?”
苏母的表情突然变得平静。她缓缓整理着散乱的衣袖,动作优雅得仿佛刚才的疯狂从未存在。
“你果然是我最出色的弟子。”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从容,“连这个秘密都能查到。”
苏枕雪的脸色变得苍白:“母亲...这是真的吗?”
苏母的目光落在女儿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是真的。但也不全是。”
她的银链缓缓垂落:“我确实是天工阁的银链传人,但我更是你的母亲。”
血月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那血咒...”楚忘忧的剑依然指着她。
苏母轻轻摇头:“血咒不是我下的。是剑魄...是它控制了我...”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银链突然转向,直取自己的心口!
“母亲!”
苏枕雪的银链后发先至,缠住了母亲的手腕。
“不要...”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不要这样...”
苏母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傻孩子...我已经没救了...”
红袖突然上前一步:“不,还有救。”
她的手中多了一枚玉佩,正是之前从血池中找到的那枚。
“这是...”苏母的瞳孔微缩。
“锁魂玉。”红袖的声音很轻,“能暂时压制剑魄的力量。”
她的目光转向楚忘忧:“但需要劫缘剑的力量激活。”
楚忘忧没有犹豫。劫缘剑的鎏金纹路缓缓流动,剑尖轻点玉佩。
玉佩发出柔和的光芒,将苏母笼罩其中。
苏母的表情渐渐平静,右眼的暗纹开始褪去。
“这是...”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红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血咒的另一个解法...以魂养魂...”
她的身影突然晃了晃,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楚忘忧一把扶住她:“你...”
红袖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她的目光与楚忘忧相遇,琥珀色的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现在...你该去陪她了...”
楚忘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苏枕雪正扶着母亲,眼中含泪。
血月渐渐西沉,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三个女人的命运在这一刻交织,又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红袖轻轻挣脱楚忘忧的搀扶,独自走向阁楼的阴影处。她的红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红袖。”楚忘忧突然开口。
红袖的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谢谢。”楚忘忧的声音很轻,却很真诚。
红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她抬起手挥了挥,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苏枕雪望着红袖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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