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门开启的刹那，腐臭的血雾裹着阴寒的风扑面而来。
裴玄枵踏前半步，靴底碾过凝结的血痂，耳中传来细碎的脆响——入目之处，正是他曾在天衍之眼里见过的血色湖泊。
湖水翻涌如沸腾的岩浆，无数半透明的怨魂在浪底挣扎，发出尖锐的哭嚎，而那座由玄铁铸就的祭坛，此刻正像一把倒插的剑，直刺向低垂的阴云。
祭坛顶端，云无缺负手而立。
他的月白道袍一尘不染，广袖在风中翻卷如鹤羽，仿佛不是站在这浸透血污的黄泉真境，而是自家山门前的云阶。
见裴玄枵现身，他指尖轻点，血浪突然分出一条通路，露出下方黑黢黢的岩石：玄枵小友，别来无恙？
你引我来这黄泉，就为说这句废话？裴玄枵的指节抵在腰间的星辰珠上，那枚由本命星辰凝练的宝珠此刻烫得惊人。
他望着云无缺腰间晃动的半枚护心玉，喉间泛起铁锈味——当年灭门夜，他从母亲心口扯下这半枚玉，亲眼看着另一半被云无缺的斩仙刃劈进血里。
自然不是。云无缺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浮着慈悲，这里是天道重塑法则的最后一环。
而你，他抬手指向裴玄枵眉心的银纹，这双天衍之眼，这枚星辰珠，还有你身上玄枵氏的血脉——都是关键棋子。
话音未落，脚边的烛龙突然弓起脊背，龙鳞根根倒竖，发出低沉的嘶吼。
裴玄枵瞳孔骤缩，天衍之眼的银纹如活物般爬上面颊。
三息后的画面在眼底闪过：湖底翻涌的黑影正融合成巨掌，掌纹间是密密麻麻的往生咒文，正朝着他的天灵盖拍下。
忘川河的本源之力！玄冥的声音如洪钟，这尊盘坐在血浪中的玄武化身突然展开龟甲，当年天道为镇压九柱之乱，用九道神纹将忘川本源封在黄泉。
如今封印松动...
轰！
话音被轰鸣碾碎。
湖面炸开数十丈高的血柱，其中裹着的黑影终于显形——那是具千手千眼的怪物，每只眼睛里都锁着个完整的魂魄，每张嘴里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还我命来！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裴玄枵的道袍瞬间被腐蚀出洞，他反手拍出星辰珠，银白星光如蛛网般笼罩众人。
砰！
怪物的手掌拍在光网上，星光瞬间碎裂成金粉。
裴玄枵被震得倒退三步，胸口的玄枵氏符文突然灼烧起来，竟与怪物身上的咒文产生共鸣。
他闷哼一声，指腹抹过嘴角的血，瞥见云无缺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星辰珠？云无缺的广袖扫过祭坛，那是天道留给你的镣铐。
真正的力量，在忘川血里。他屈指一弹，血浪突然拔高，裹着怨魂的哭嚎涌向裴玄枵，你以为我为何留你命到今日？
因为玄枵氏的血脉，能引动忘川本源！
裴玄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天衍之眼的力量在沸腾——这是今日第三次逆转因果的机会。沈姑娘！
玄冥前辈！他低喝一声，银纹在眼中炸开，时间如退潮的水般倒流。
三息前的场景在眼前重放：怪物尚未冲出湖面，云无缺的指尖刚要弹出那道血符。
布阵！
沈落雁的身影如惊鸿掠过血浪，她腰间的补天鼎突然发出清鸣，鼎身浮起的青铜纹路化作锁链，缠向怪物的脚踝。
玄冥的龟甲震碎血雾，玄武七宿的星图在半空展开，将整个湖泊罩进星阵。
裴玄枵趁机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星辰珠上，星光化作千万把细剑，扎进怪物的眼窝。
好手段。云无缺的笑纹里终于有了裂痕。
他抬手按在祭坛中央的血池，一道血色符文从石缝里钻出来，如活蛇般缠住补天鼎的锁链。咔嚓一声，最粗的那根锁链应声而断。
怪物的嘶吼更烈，被扯断的锁链竟化作黑焰，将星阵烧出个窟窿。
局势急转直下。
裴玄枵的天衍之眼开始刺痛——每日三次的回溯已用尽。
他望着沈落雁苍白的脸，望着玄冥龟甲上新增的裂痕，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噗地喷在星辰珠上。
鲜血顺着珠身的纹路流淌，突然与胸口的符文产生共鸣。
叮——
一声清越的钟鸣穿透血雾。
裴玄枵猛然抬头，只见混沌钟不知何时从他识海深处浮起，青铜表面的锈迹正在剥落，露出下面刻满的往生咒文。
而钟内那道模糊的身影——慕卿黎的前世影像，此刻竟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在钟壁上。
是她！裴玄枵的呼吸一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玄枵氏的符文、混沌钟的力量，正顺着某种隐秘的脉络交融。
他咬着牙将所有力量灌进混沌钟，青铜巨钟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照得整个黄泉真境亮如白昼。
怪物的嘶吼戛然而止。
那些锁着魂魄的眼睛开始崩解，千手化作飞灰，连忘川血浪都被白光逼得退开数丈。
云无缺的道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他盯着混沌钟，终于露出惊容：你竟能唤醒混沌钟的......
够了。云无缺突然冷笑。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天命二字的玉佩，玉佩表面浮起与怪物相同的咒文。天道轮回，岂容你一介蝼蚁撼动？他将玉佩按进祭坛，整座黄泉真境突然剧烈震动。
血池中的忘川核心开始崩解，化作千万道血色丝线，钻进怪物的残躯。
怪物的身形再次膨胀。
这一次，它的眉心多了枚与云无缺相同的星纹——正是裴玄枵在天衍之眼里见过的，与鲲鹏皇相似的星纹。
你的命运，从你觉醒天衍之眼那天起，就写进天道的剧本里了。云无缺的声音混着血浪的轰鸣，慕卿黎的转世？
不过是引你入瓮的饵。
裴玄枵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望着混沌钟内的影像——那道身影此刻正对着他微笑，眼中的悲悯让他想起慕卿黎魂飞前最后一次替他擦泪时的温度。
有什么东西在他识海深处裂开，像冰层下的春水，终于找到了出口。
不。他轻声说，声音却盖过了血浪的咆哮。
混沌钟的白光更盛，慕卿黎的影像与钟身的咒文开始重叠，她不是饵。
怪物的攻击已经近在咫尺。
裴玄枵却忽然笑了，笑得像当年在药庐里，第一次见到慕卿黎替他熬药时那样。
他抬手按在混沌钟上，玄枵氏的符文、天衍之眼的银纹、星辰珠的星光，全部融进钟内那道身影。
她是破局的钥匙。
白光骤然暴涨，将怪物的身形撕成碎片。
云无缺的星纹在光中扭曲，他踉跄后退，指尖的血符啪地碎裂。
整个黄泉真境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混沌钟的余音，还在嗡嗡回响。
但这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混沌钟的白光开始缓缓消散。
被撕碎的怪物残躯在血雾中重新凝聚，这一次，它眉心的星纹淡了些，却多了双与慕卿黎相似的眼睛，正透过血雾，静静望着裴玄枵。
云无缺的笑声再次响起，却多了几分不稳：你以为这样就能......
够了。裴玄枵打断他。
他望着混沌钟内逐渐清晰的影像，望着怪物眼中那抹熟悉的温柔，将星辰珠紧紧攥进掌心。
该算清的账，从来不是天道的剧本。他说，声音里的冰碴子落进血浪，溅起一片寒意，是你欠我的，云无缺。
血浪再次翻涌。
而在浪底深处，那团曾让裴玄枵心悸的白光，此刻正随着混沌钟的轻鸣，缓缓升向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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