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晓逝昙记 > 花尽春阑,夜长锁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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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安晴坐在床边,窗外的天空静谧平静,弯弯的月亮悬挂高空。明天春闱就要开始了,她也要离开蔡府。上次送他梳钗的男子模样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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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安宁的生日宴之后,她与左闻庭只有几封书信的往来,还是由关青女帮忙转寄的,不过立冬之后,再也没有左闻庭的消息了。

第二次见到左闻庭时候是在元宵节,那时候匈奴开始攻打郾州,裴彬和韩韶一起被朝堂派到前线辅助萧定远将军。也因为战事的原因,户部上奏国库紧张,所以本来上京皇家举办的上元灯会也被皇帝取消了。

整个皇朝的政治中心在上京,上京隶属于长明府,其下还有两个县,分别是长泰县和长乐县。

长明府靠北毗邻雍丘路和襄林东路,靠东毗邻京畿路,章州隶属雍丘路,晋州隶属京畿路。

乔太师在长乐县有一个别院,虽说是别院,却恢宏异常,整个别院一共二百九十六亩,中间和前院都各有一个大的湖泊,从前走到后面,整整半个时辰,请了将作监有名的大师,整个工期里一共死了四个工人。

里面正是巧思无数,一步一景,虽然修建用料不及皇家,但园林意趣真是得天独厚,天然雕饰。

乔太师兴致颇高,发了请帖给了自己的门生,还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来此一度上元,只不过全都是文官。

而裴安宁是乔太师庶女乔婉思的好友,韩尚娥的丈夫也是朝廷文官,就顺势带了韩飞音一起,裴安晴就陪着裴安宁一起去了。

车马不过半日就到了别院,入门便是小巧精致的大门,似有藏拙之意,但是进门之后却发现别有洞天,不仅里面的树木参差有致,而且院内摆放都是些珍奇的玩意。

最东边是一个巨大的平台,中央上了红色的木漆,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屏风,黄色的布上绣了祥云与鸾鸟,前面是三十六把桌子,左边十八个,右边十八个。

管事的一拍手,侍女流水般围绕着整个平台侍立,今日来了一共三十六份人家,皆是纱衣纹绣,各有各的风流。

左闻庭坐在左世承的一侧,整个人就像被鬼怪抽干了魂魄一样,眼目空洞。

再一回头,丝竹之声已起,流水袖舞,好戏已经登场,可是戏中人有情,戏外人无情,裴安晴转眼就发现左闻庭不见了。

与此同时,裴安宁在侍女的陪同下去找乔婉思,卫景秋跟在一侧,身旁又跟了一个温易梅。

此时左闻庭站在湖边,湖岸是一排随风的柳树,圆月的倒影就在湖的另一侧,整个湖面波光粼粼。

先一步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倨傲的男孩,他就是左世承嫡子左仕杰,身后又跟着几个小厮,他叫道:“你发什么神经,平时跟个死人一样,现在又坚持来乔太师的游园宴干什么,非要找我不痛快是吧。”

左闻庭此时与裴安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相径庭,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我想干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与其说是我来打扰你,不如说是你来叨扰我。”

“诶呦。”左仕杰看着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本来爹爹说只带他一个人,没想到这个死人竟然求着爹爹过来,说是为了缓解丧母之痛,他嘲笑道:“二娘刚死,丧期未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出来丢人现眼吗,依我看,二娘要是知道你这般行径,怕不是会被你气的活过来!”

左仕杰略微得意的看着他,左闻庭并没说话,手指却握成拳。

此时,裴安晴出现,温柔地握住他的拳头,左闻庭有些惊愕,手指放开,裴安晴抓住他的手,二人对视。

他整个眼下都是黑色的眼圈,眼神疲倦中带着戒备,和从前温柔的眼神不同,嘴巴紧抿,没有什么血色。

而裴安晴已经和左闻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同,她穿戴娇俏鲜妍,一身粉金团云妆花缎,头上簪了一个青粉荷花琉璃钗,后披几缕长发。

这是裴彬从两浙为她带的,她也是第一次穿这样华美的衣物。

其实第一次见到裴安晴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很美,此时真正的裴安晴以真正的面目来到现在的他面前,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她看向左仕杰,笑道:“这位公子,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你是谁。”

左仕杰看着这样漂亮的小娘子不免有些心动,但听着她的话有些不明所以,还是骄傲地说道:“我的父亲是章州副转运使左世承,我是他的嫡子,我叫做左仕杰。”

说罢,左仕杰还抱着双手看着她,等待着她的钦慕,只见裴安晴说道:“原来是左指挥之子呀,我还以为是你们一群人是府内的小厮,围在一起准备表演杂技呢。”

左仕杰还想争辩道:“我哪里像个小厮了。”

裴安晴嫣然一笑,眼睛弯成了一轮明月,她说道:“确实不像小厮,手臂这么长,远远看见,我还以为是乔太师豢养的长臂猿呢,闻庭哥哥你说是吧,我正打算来瞧瞧些新奇呢。”

左仕杰心中之痛便是这异于常人的长手,天生迟钝的他才察觉到女孩的恶意,顿时恼羞成怒。

裴安晴倒是有恃无恐,只是笑着看着他:“我当然是开玩笑的,长臂猿的双手怎么会有公子这般奇异呢,今日是乔太师宴庆之日,要是公子想寻我们的不快,可是要先想想,你在乔太师面前是几斤几两,别打扰了他老人家园会的兴致。”

看着眼前牙尖嘴利的女孩,左仕杰却没办法出气,只能甩手离去,打算回府把气全撒在左闻庭的身上。

终于这片天地安静了下来,左闻庭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窜出的女孩,其实他来求父亲过来,只是为了能见裴安晴一面。

裴安晴拿开了手,左闻庭心中有些失落。但此时他更希望当时自己选择的是不来,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十分不堪,被裴安晴看见,心里难免有些难受。

裴安晴睁着凤眼看着他,左闻庭别过眼神,他说道:“你不必为我出头。”

裴安晴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失落,她靠近左闻庭,左闻庭却退后一步。

但是裴安晴还是笑了,她要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见左闻庭一面,小小的种子在她心里渐渐发芽,她说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见你,你来与不来我都不知道,但很庆幸,你还是来了。”

“我从韩飞音那里知道了,左夫人已经离世。我也知道,你现在孤立无援,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你!”

左闻庭转身就走,裴安晴拉住他:“你到底怎么了,不是你说的,不管外面怎么样,自己都要对未来充满希望吗。”

左闻庭闻言,落寞地笑了笑道:“我的母亲被人毒死,外公在去章州的路上也死了。”

左闻庭转过身,看着裴安晴:“其实你做的是对的,有些人的恶是深入骨髓的,永远不除,他就会像恶瘤一样慢慢吞噬你,将你吃的连渣都不剩。”

“所以就应该在他有苗头的时候,狠狠扼杀在摇篮!”说道这里,左闻庭面容癫狂,眼中带了血丝。

裴安晴拿起他的手,将一个白色的编制环套在他的左手上,这是她母亲做的,她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左闻庭现在才愿意好好看着她的面容和眼睛,弯弯的细眉,桃花似的凤眼,娇俏的嘴唇,是个年轻男子都会落到这样温柔的陷阱里。

他也是,他做不到推开她。

“我的母亲其实是左世承的原配,是上京醉仙楼的老板之女,当年左世承来上京寻求门路的时候,是我外公介绍给沈岳的,后来被派任到了南方,为了升任,又求娶了礼部员外郎之女,改了我的母亲做小。”

“他的聘礼都是我的母亲出的,母亲太爱他了,被他哄骗到了雍丘,只是没想到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在迎娶正房的时候,连最基本的善待都没有,只是因为我是长子的缘故,她才能好过一点。”

“我以前太傻了,只是觉得母亲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才不被父亲喜欢的。”

“现在整个上京的产业也被左世承名正言顺地拿走,你说,稍微会思考的人都会觉得我母亲的死必有蹊跷。”

“事实也是如此。”

“你说我又该怎么办,什么仁义礼智信,通通都是狗屁!”

裴安晴愣愣地看着他,此时也找不到宽慰的话来,只见他笑道:“母亲已死,大娘子要对付我,也是轻而易举,整个醉仙楼都在她和左世承的手里。”

“会有办法的,我去求父亲......”

左闻庭别眼看着她,看着她娇小的面容,说道:“边关告急,你的父亲和韩老太爷是萧老将军的将领,是乔太师的眼中钉,你觉得你的父亲还能活着回上京吗。”

裴安晴倒是没有预想中的慌张,她只是静静看向湖面,道:“裴彬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虽然他对我很好,但对我来说,他的死会让裴府倒台,也算是变相的一种解脱。”

裴安晴看向左闻庭,挤出笑容道:“我的母亲长久以来被裴老夫人罚跪祠堂,身体也不复从前,我现在也只是强弩之弓,如果母亲撑不过去,想来这也是你我的最后一面了。”

左闻庭再也忍不住,张开手抱住了裴安晴,他靠在裴安晴的肩头低语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你俩在干什么!”来的是紫阑之,他只有一个人,他看着裴安晴脸不自觉羞红:“你们两个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左闻庭紧紧握住裴安晴的手,与紫阑之对立相视,眼神中多了份难以言喻的深沉。

“搂搂抱抱又如何,亲亲我我又如何,我便是喜欢他又如何,你怕不是没人搂宝,没人喜欢,来这里自找不快是吧。上次你的伎俩,难道我们看不出来吗,你现在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裴安晴满不在乎地看着紫阑之,紫阑之却脸越来越红,愤怒地看向两人,眼神中带了一丝嫉妒,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语塞。

三人就这样站在岸边对峙着,紫阑之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留了一句就仓皇逃走了:“我不会放过你的,裴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