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蝼蚁 > 土墙裂缝中渗出的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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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腌菜坛的盐霜粘在陈野指腹上,像结冰的眼泪。母亲抱着坛子缩在灶台角落,潮湿的柴火堆在她脚边洇出霉斑,墙缝渗进来的雨水在地面画出歪扭的树杈。

野娃子,莫逼我。母亲的手指抠进坛口泥封,指甲缝里嵌着腌萝卜的暗红碎屑,你爹昨夜咳了半斤血...

陈野盯着墙上那道新裂的缝,青灰色的通知书一角正从裂缝里探头。昨夜暴雨冲垮了东墙根基,藏在夹层的秘密就这样被雨水泡发。他握紧从镇上买回的过期头孢,铝箔药板在掌心硌出十字凹痕。

二姑答应借两千。他听见自己声音像晒裂的竹片,加上我暑假收的蝉蜕......

母亲突然掀开灶台上的蒸笼,发霉的玉米馍热气腾起:你表弟在技校学电焊,去年就给家里寄钱!笼屉在案板上打转,陈野看见三个馍底都长了绿毛——这是他们最后的口粮。

土墙突然簌簌落灰,通知书又滑出半寸。陈野瞥见机械工程系的铅字在潮湿空气里洇开,像父亲咳在枕巾上的血花。他猛地扑向墙缝,母亲却抄起烧火棍横在中间。

让你读!烧火棍抽在陈野小腿上,扬起的灰烬迷了眼睛,读成你爹这样痨病鬼?读成村西王老师欠一屁股债?

陈野踉跄撞倒腌菜坛,盐水漫过脚背时,他摸到了藏在墙根的锈铁盒。盒盖上用红漆写着1987,这是父亲当年在建筑队当会计时藏的私房钱。母亲突然发出母兽般的呜咽,烧火棍砸在铁盒上溅起火星。

铁盒里躺着五张褪色的百元钞,夹着张泛黄的孕妇照。陈野第一次看见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她站在县照相馆的假花背景前,肚子浑圆如满月,手指紧张地揪着的确良衬衫——那件衬衫如今补丁摞补丁,正穿在陈野身上。

这是你爹的棺材本......母亲瘫坐在盐水中,腌萝卜滚到鸡笼旁边,上个月瓦匠来说,东墙再不修......

陈野数钱的手突然顿住。钞票间夹着张农药店的收据,日期是去年惊蛰。他想起那个雾蒙蒙的早晨,母亲挎着竹篮说要上山采蕨菜,篮子里却露出半截草甘膦的绿瓶盖。

鸡笼里的芦花鸡突然扑棱翅膀,陈野抬头看见通知书完全滑出墙缝,正飘向积水的泥地。他纵身扑救时,铁盒边缘划破掌心,血珠滴在西北大学的钢印上。

母亲突然安静了。她捡起沾血的通知书,手指抚过被雨水泡皱的边角,忽然转身从米缸底掏出个塑料袋。零碎的毛票裹着两个银镯子,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这是你外婆的嫁妆。她扯开塑料袋,霉味混着樟脑丸气息扑面而来,去县里当铺,别走正门......

陈野攥着银镯子往镇上跑时,露水还没散尽。他避开赶集的乡邻,却在后山竹林撞见收山货的老刀。鱼贩子正往三轮车上装竹鼠笼,看见陈野怀里的塑料袋,三角眼里闪过精光。

学生仔改行当飞贼?老刀用铁钩敲打笼子,灰毛竹鼠发出吱吱惨叫,供销社收购站新装了摄像头......

陈野把镯子往衣襟里塞,却摸到裤袋里的五毛硬币。昨夜他用砂纸磨掉了锈迹,此刻冰凉的金属边缘刺着大腿。山雾漫过脚踝时,他听见老刀在背后喊:缺钱找我,比当铺多三成利!

当铺的卷帘门只开半人高。陈野跪在水泥地上,看着柜台后的老头用放大镜照镯子内圈的錾花。电子秤闪着绿光,玻璃柜里的金项链盘成毒蛇形状。

民国晚期的,按银价收。老头吐出的烟圈粘在天花板蛛网上,一克两块八。

陈野盯着秤盘上的数字跳动:147克。他算不出这是多少天父亲的药费,却清楚记得通知书背面印着的学费:6800元/年。卷帘门外传来摩托车轰鸣,他突然按住镯子:再加五十,这是老银......

老头嗤笑着拉开抽屉,满屉金戒指像黄铜子弹:学生娃,隔壁游戏厅收肾,两万起步。

陈野抱着四百一十二块冲出当铺时,太阳正毒。他数钱的手突然僵住——塑料袋底部粘着张字条,母亲歪扭的铅笔字被汗洇开:野娃子,当完镯子去卫生所买白蛋白。

柏油马路在烈日下融化,陈野站在药店玻璃窗前,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冷藏柜里的白蛋白注射液标价480元,塑封袋里的钞票突然重如秤砣。他转身时撞到促销货架,止痛贴和避孕套哗啦啦落了一地。

小伙子要助学贷款?穿POLO衫的男人突然拦住去路,胸牌上惠民信贷的金字反着光,当天放款,利息比银行低......

陈野的指甲掐进掌心结痂的伤口。男人身上的古龙水味让他想起父亲咳出的血腥气,宣传单上印着的零抵押三个红字,正像三滴新鲜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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