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的雕花窗棂本就被先前的惊惶撞得摇摇欲坠，此刻更是在飞僵撞破门板的巨响中簌簌发抖。
飞溅的木屑混着陈年的灰尘弥漫开来，在昏暗的油灯下翻滚成浑浊的漩涡。墙角那盆半枯的文竹被震得倾倒，青瓷花盆在地面碎裂的脆响，竟被飞僵踏碎门槛的沉重脚步声彻底盖过。
众人还没从门板破碎的惊悸中回过神，就见那道高大身影如破堤洪水般涌进客栈。飞僵足有九尺来高，青铜古朴的甲胄早已破碎不堪，此刻被夜风掀起边角，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僵硬皮肤。它脖颈处的伤口还在缓缓渗着黑血，滴落在磨损的木地板上，晕开一朵朵诡异的暗花。
油灯的光晕在飞僵周身扭曲，将它青紫色的面庞照得愈发狰狞。两枚寸许长的獠牙从嘴角突出，沾着的暗红血渍顺着獠牙尖端缓缓凝聚，坠落在地时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滴答声。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早已被血色吞噬，只剩下淡淡的红光在眼白处流转，仿佛两团燃烧的鬼火，扫过之处皆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啊——！”二楼客房靠窗的书生正在借着微弱的烛火读书，刚端起茶杯，便听到飞僵来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青花瓷杯脱手落地，碎片溅起时划破了他的手背，可他连痛觉都未曾察觉，只顾着连滚带爬地往床底下钻。
同时还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多呼吸一口被飞僵发现。
隔壁桌的镖师们还算镇定，纷纷抽刀出鞘，可刀刃碰撞的脆响里，分明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飞僵转动脖颈时发出“咔哒”的骨裂声，那声音在死寂的客栈里格外清晰。当它的目光定格在云游子和风千里身上时，两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肌肉都失去了控制。
云游子腰间的桃木剑“哐当”落地，剑穗上系着的铃铛还在微微颤动，却怎么也响不起来。
“是……是六阶飞僵……”云游子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飞僵寿衣下凸起的筋络，那些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蠕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尸气。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六阶飞僵早已褪去凡胎，寻常法器根本伤不了分毫。
风千里的脸色比墙上的白石灰还要惨白，他死死攥着袖中的符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可那符咒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怎么也抽不出来。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尽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对付过最高阶的不过是三阶行尸，连五阶跳僵都只在画本上见过，更别提这传说中的六阶飞僵了。
六阶飞僵与五阶跳僵的天壤之别，此刻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它站立时双脚几乎不沾地，衣摆微微悬浮在离地半寸之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灰雾，那是凝聚到极致的尸气。传闻五阶跳僵一跃可过三丈高墙，而六阶飞僵纵跃十丈如履平地，先前它撞破门板时那鬼魅的速度，便是最好的证明。
客栈角落里的掌柜早已吓得钻进了柜台，双手死死捂着脑袋，连算账用的算盘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几个住店的客商互相搀扶着往楼梯口挪，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
唯有穿二楼那个身穿青衣的少女依旧端坐桌边，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目光落在飞僵背后那道隐约的符印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云游子三人平日里在镇上横行霸道，靠着半吊子的法术坑蒙拐骗，此刻面对真正的凶物，那点伎俩简直不堪一击。云游子想起上次吹嘘自己斩杀过飞僵时，段无常在一旁帮腔的嘴脸，心里暗骂一声废物。可现在他连抬头直视飞僵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盯着地上桃木剑的影子瑟瑟发抖。
“吼——”飞僵突然发出一声咆哮，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生锈的铁器在摩擦。随着咆哮，它口中喷出一股灰黑色的雾气，如潮水般朝着四周扩散。尸气所过之处，油灯的火苗瞬间变得幽蓝，桌椅上的木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朽，墙角那盆文竹的枯叶更是直接化为飞灰。
“咳咳……”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风千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那味道混杂着腐肉的酸臭、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腻，比最肮脏的茅厕还要难闻百倍。
他捂着鼻子想要后退，却被尸气形成的气浪掀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酒柜上，坛坛罐罐滚落一地，酒水混着碎瓷片流淌开来。
其他人更是狼狈不堪，二楼胖客商在客房里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子尸气熏得直接翻倒在地，口吐酸水；
两个镖师互相搀扶着撞开二楼窗户，翻身跳了下去，落在楼下的柴草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楼梯口瞬间挤满了人，哭喊声、呼救声、桌椅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客栈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
原本寂静的黑夜被这一刻飞僵的闯入打破了该有的安宁。
风千里、段无常和云游子被尸气冲得各自散开，三人呈三角之势将飞僵围在中间，却没一个人敢先动手。飞僵猩红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最为狼狈的风千里身上，它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突然化作一道黑影扑了过去。
“师弟！小心！”云游子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他眼睁睁看着飞僵扑向风千里，那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带起的腥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风千里只觉得眼前一花，飞僵青灰色的手掌已经到了眼前。那手掌指甲乌黑发亮，足有三寸来长，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举起手臂去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游子突然想起腰间的桃木剑。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剑身上。剑身上的朱砂符文瞬间亮起红光，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飞僵后背劈去。
“嘭！”桃木剑与飞僵后背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打在了厚实的牛皮上。一道蓝光从接触点迸发出来，飞僵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背后浮现出一道淡淡的黑印。
“嗷——”飞僵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转过身死死盯着云游子，那双赤红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它显然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桃木剑竟能伤到自己，愤怒让它周身的尸气变得更加浓郁。
云游子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大半力气，此刻见飞僵朝自己扑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一个懒驴打滚躲到桌子底下，飞僵的利爪擦着桌面扫过，坚硬的红木桌面瞬间被划出五道深深的爪痕，木屑纷飞。
“师兄！我来帮你！”风千里总算缓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钱剑。那剑由一百零八枚铜钱串成，每枚铜钱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金光。他双手握住剑柄，朝着飞僵的后腿刺去。
“当！”金钱剑刺在飞僵腿上，竟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飞僵只是微微一顿，低头看了风千里一眼，抬脚就朝着他踹去。风千里连忙后跳躲开，脚边的地面被踹出一个浅坑，碎石飞溅。
段无常也没闲着，他抡起手中的紫金锤，朝着飞僵的脑袋砸去。这锤子是他花高价从铁匠铺定做的，重达三十斤，寻常人根本抡不起来。可飞僵只是微微偏头，锤子就砸在了旁边的柱子上，“轰隆”一声，柱子上的漆皮大片脱落，木屑纷飞。
“他娘的！这怪物打不动啊！”段无常被震得虎口发麻，紫金锤差点脱手飞出。他看着飞僵毫发无伤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绝望。这六阶飞僵的防御力，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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