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的热度在身后渐次退去,云澈的靴底碾过焦黑的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他的左肩还在渗血,粗布包扎的布条早被染成暗红,却仍能闻到皮肉焦糊的腥气——方才与火鳞蛇的恶战,几乎抽干了他全部的气力。
可当噬魂戒的幽蓝光芒在掌心愈发炽烈时,他喉间涌起的不是疼痛,而是某种刻在骨血里的灼热渴望。
"叮——"
系统的蜂鸣突然炸响在识海,震得云澈踉跄半步。
他慌忙扶住石壁,却见掌下的石纹突然泛起金芒,竟与噬魂戒上的蚀纹连成一片。
那半透明的石室轮廓不再虚无,而是像被无形之手扯开了帷幕,露出一道刻满雷纹的青铜门。
"检测到古兽核心本源。"系统的机械音罕见地带上了震颤,"激活需消耗本命精血三滴。
代价提示:精血与神魂绑定,流失过量将导致境界跌落。"
云澈的手指在门环上顿住。
本命精血...那是修者以元丹温养十年才能凝聚的精华,寻常人便是被抽一滴都要躺半月。
可他望着门内透来的幽光,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村东老井里捞出的青铜碎片——当时系统也是这般震动,最后竟让他从井里"夺"出半块刻着"镇渊"二字的残碑。
而碑上的古字,与青龙玉佩、与此刻石壁上的纹路,分明同出一源。
"滴。"
他咬破指尖,鲜血刚触到门环,青铜门便轰然洞开。
入目是比想象中更恢弘的空间。
石室足有百丈高,四壁嵌着夜明珠,将中央那尊石像照得纤毫毕现——那是个与云澈容貌分毫不差的男子,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沧桑,腰间悬着柄断剑,与云澈方才掉落的那柄竟有七分相似。
最诡异的是石像眉心,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从额间直贯下颌,裂痕里凝着暗红的血珠,正"啪嗒"坠地,在青石板上绽开小团血花。
"终于等到你来取替身之位。"
沙哑的男声从石像瞳孔中溢出,云澈猛地抬头,便见两团幽绿的光雾在石像眼窝中凝聚,化作个黑袍老者的虚影。
老者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唯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十五年前我以魂血封古兽,本应在此坐化,却不想有人用噬天诀偷换了生机......"
"你是谁?"云澈握紧噬魂戒,戒面的蚀纹突然刺痛掌心,"这石像...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因为你本就是我。"老者的虚影抬手,指尖点在石像眉心的血痕上,"或者说,是我用三千年寿元、九世轮回养出的替身。"
话音未落,云澈只觉眉心一热。
他下意识去摸,却见指尖沾着血——不是他的,是石像眉心渗出的血珠,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滴在石台上那半块青铜核心上。
"警告!
古兽记忆完全觉醒!"系统的尖啸几乎要撕裂识海,"检测到外来神魂入侵......"
云澈眼前骤然发黑。
他看见血色的天空,看见自己(或者说另一个自己)站在火山口,手中握着与石像腰间相同的断剑,正将一个浑身浴血的婴儿塞进暗格;他看见黑袍老者跪在满是裂痕的石台前,左手结印,右手却掐着个女子的脖颈——那女子的面容与村东头总给他烤红薯的陈婶有七分相似,可此刻她眼中燃着疯魔的光,嘴里念着的正是"噬天诀";他还看见地底下翻涌的黑浪,浪中浮着数不清的骸骨,每具骸骨的眉心都有与石像相同的裂痕......
"噗!"
云澈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眼前的幻象却未消散。
他惊觉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正抵在石像眉心的血痕上,而石像的裂痕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更可怕的是,那黑袍老者的虚影此刻已凝实成实体,可他的左半边脸正在剥落——露出底下一张熟悉的面容:是三天前在山脚下截杀他的马匪头目张虎!
"噬天血契需要双重祭品。"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云澈还未反应过来,地面便轰然炸裂,地龙傀儡裹着碎石破土而出。
这只他曾在古墟外围见过的青铜巨兽此刻遍体鳞伤,胸口的控制中枢却亮着刺目的红光。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当他将掌心按在傀儡心口时,竟清晰地感受到了与自己同步的心跳。
"你......"
"是你母亲用你的胎血养了它十五年。"黑袍老者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他掐出一串玄奥的手印,石室内的夜明珠突然全部熄灭,"当年她偷换我的生机,用噬天诀将你的命数与古兽绑定,为的就是让你替她承受......"
"住口!"
断剑破空的锐啸打断了老者的话。
云澈转头,便见一道白影从暗道出掠。
那是个白发剑修,腰间悬着七柄小剑,其中一柄正插在黑袍老者后心——正是云澈方才掉落的那柄断剑!
老者的身体瞬间透明了几分,像被抽走了某种支撑,而白发剑修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竟与石像腰间断剑的剑穗纹路一模一样。
"小友,快取核心!"剑修的声音带着血气,"那老匹夫要借你的命复活,古兽封印撑不了......"
"吼——!"
地动山摇的咆哮骤然炸响。
云澈只觉耳膜欲裂,再看地龙傀儡,它原本青铜铸就的眼珠竟渗出了黑血,口中发出的不再是机械轰鸣,而是活人般的嘶吼。
噬魂戒在掌心烫得惊人,系统的提示音乱作一团,连"危险"二字都重复得支离破碎。
"小心......"白发剑修的声音突然变弱,他望着云澈身后,瞳孔骤缩,"它在找第二......"
话音戛然而止。
云澈猛地回头,正看见地龙傀儡的青铜爪子穿透了剑修的胸膛。
鲜血溅在他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而傀儡的脖颈处,竟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缠绕的红色丝线——每根丝线上都系着半块青铜核心,与石台上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更诡异的是,那些丝线的另一端,正没入云澈左手的噬魂戒。
"叮——检测到......"
系统的提示被另一声咆哮淹没。
地龙傀儡的青铜外壳开始崩裂,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肌肉。
它的视线锁定云澈,喉间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怪声,而在它背后,石像眉心的血痕已完全愈合,原本与云澈相同的面容,此刻竟与黑袍老者重叠在了一起。
云澈握紧噬魂戒,却发现戒面的蚀纹正在渗出黑血。
他的伤口突然开始剧痛,方才包扎的布条被挣裂,鲜血滴在地上,与石像滴落的血珠汇作一股,顺着石缝往地底流去——那里,传来更沉闷的、像是某种巨兽苏醒的轰鸣。
"系统!到底怎么回事?"云澈咬着牙低吼。
"警告......地龙傀儡......本源觉醒......"系统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瞬,"检测到第二祭品......正在定位......"
话未说完,地龙傀儡突然发出非人的咆哮。
整座石室剧烈震动,头顶的夜明珠接二连三坠落,在云澈脚边砸出深坑。
他踉跄着扶住石台,却触到那半块青铜核心——此刻核心表面浮现出一行古字,正是他在村东老井残碑上见过的"镇渊"。
而在核心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刻的血字:
"噬天血契,双生共死。"
地龙傀儡的咆哮突然拔高,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
云澈的噬魂戒剧烈震动,戒面的蚀纹竟开始吞噬他的鲜血,系统提示音里混进了陌生的、类似于婴儿啼哭的杂音。
地龙傀儡的咆哮震得石室穹顶石屑纷飞,云澈的耳膜几乎要被这声波撕裂。
他踉跄着撞在石台上,掌心的噬魂戒突然变得冰凉,与方才灼烧的温度形成刺疼的反差。
系统的机械音终于穿透轰鸣炸响:"检测到古兽核心本源觉醒度97%,最终封印需消耗——"
"消耗什么?!"云澈吼道,左手死死攥住那半块刻着"镇渊"的青铜核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感知到核心里翻涌的力量,像极了三天前在老井中捞出残碑时的震颤,只是这一次更磅礴,更危险。
"需以噬魂戒完全封印系统。"系统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电流杂音,"系统将陷入沉睡,夺宝能力永久失效。
代价确认:是/否?"
云澈的瞳孔骤缩。
这枚跟着他五年的戒指,从他十岁在村后乱葬岗捡到起,便成了他在荒墟讨生活的倚仗——替他寻到第一柄锈剑,在狼潮中找到避身的树洞,甚至在半月前的火鳞蛇袭击里,是系统提示他砍中火鳞蛇七寸的命门。
可此刻,戒面的蚀纹正顺着他的手腕爬向小臂,像活过来的黑蛇,每一寸都在吸食他的血气。
地龙傀儡的青铜外壳彻底崩碎,露出里面蜷缩的黑色巨蟒。
那蛇身覆盖着倒刺般的骨甲,蛇信子扫过地面便留下焦黑痕迹,而蛇首处,竟嵌着半张与黑袍老者相同的脸!
更让云澈血液凝固的是,蛇尾末端缠绕着数根红绳,每根绳头都系着半块青铜核心——正是他这半年在荒墟各处"夺"来的那些!
"原来...那些所谓的'夺宝',都是它故意让我捡的。"云澈突然想起村东老井的残碑、山涧石缝的断剑、甚至前日在野林里"夺"到的半块玉佩,所有线索在识海串联成线。
他望着蛇首处老者扭曲的笑容,终于明白:这系统从不是他的金手指,而是古兽为他量身定制的引魂索!
"小友!"
濒死的白发剑修突然抓住他的脚踝。
剑修胸口的血洞还在冒气,却强撑着将最后一口本命真气压入云澈体内:"镇渊碑...是我师门前辈所铸,能镇古兽三魂!
快将核心按入碑纹——"话未说完,他的手指便垂了下去,瞳孔彻底涣散。
云澈颤抖着将青铜核心按在石台上。
果然,"镇渊"二字突然泛起金光,与核心上的纹路完美契合。
与此同时,石像眉心的裂痕"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盘桓的青色兽影——那是头生双角的巨猿,每根毛发都似利刃,双目如燃烧的熔浆,正是玄界古籍中记载的"裂山古兽"!
"轰——!"
石室上方的岩层轰然坍塌,碎石如暴雨砸下。
云澈就地翻滚避开,却在抬头时对上了古兽的视线。
那目光似有实质,直刺他的识海,让他想起幼时高烧不退时,总在梦里见到的青面巨兽——原来那些不是噩梦,是古兽通过轮回对他的召唤!
"祠堂...祠堂方向!"
一声微弱的惊呼突然穿透轰鸣。
云澈猛地转头,便见石室外的通道里,一抹熟悉的蓝布衫闪过——是陈婶家的小孙子狗蛋!
孩子脸上沾着血,边跑边哭:"爷爷说...祠堂的石像流血了!
大家都...都动不了!"
话音未落,数声凄厉的惨叫从山外传来。
那声音像被无数人同时撕裂喉咙,混着孩童的啼哭、老人的呻吟,直往云澈耳朵里钻。
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村长还念叨要去祠堂修缮那尊不知立了几百年的"镇村石佛"——原来那石佛,根本是古兽封印的一部分!
"叮——核心觉醒度100%。最终确认:是否封印系统?"
系统的提示音变得急促,像是倒计时的警钟。
云澈望着古兽逐渐从石像中挣脱的巨爪,又看向通道口浑身发抖的狗蛋,突然笑了。
他扯下左肩已经发黑的布条,将染血的一端系在噬魂戒上——这是他十二岁时,陈婶给他缝的护肩,针脚歪歪扭扭,却在他被野熊抓伤时,替他挡住了致命的一爪。
"封。"
他咬碎后槽牙,将噬魂戒按在"镇渊"核心上。
戒面的蚀纹瞬间暴涨,如黑色藤蔓般缠住核心,系统的蜂鸣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古兽的巨爪已撕裂石像,腥风扑面而来。
而在这生死关头,山外的惨叫声突然拔高,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穿透坍塌的岩层,直朝云澈眉心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