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断茬的树桩时,小花猫的爪子触到了血色的树泪。那些凝固的树脂里封存着蝉蜕的空壳,每道年轮的裂痕都对应着某个暴风雨夜的闪电纹路。
树桩的横截面裂成星芒状,中心位置钉着半枚生锈的斧刃。当西北风掠过锯齿状的伤口,一片片枯叶突然悬浮,在空中拼出这株山毛榉鼎盛时的树冠投影——1998年的麻雀巢、2008年的松鼠粮仓、2018年的猫头鹰哨岗,此刻都在磷粉中复活。
“他们砍走我的枝干去造婴儿床。”树桩的年轮突然渗出松脂,凝成发光的文字,“那些孩子在杉木香气里安睡时,可曾梦见我的根系在地底哭泣?”
小花猫的项圈突然发烫,蝴蝶鳞片拼出《森林死亡证明书》的残页。编号047的条目下压着片枯叶,叶脉里流淌着林务局的红色印章。它用爪子翻开腐殖层,发现被斩断的主根末端竟长出了水晶簇,每颗晶体内都蜷缩着粒未发芽的种子。
黎明前最暗的时辰,树桩北侧突然鼓起翡翠色的肿瘤。树皮皲裂处渗出蓝血般的汁液,在月光下蜿蜒成古老的德鲁伊文字。当啄木鸟叩响警报,一株嫩芽顶开碳化的木质部,芽尖上沾着的不是露水,而是从地核带来的岩浆微粒。
“是我的第一百次复活。”这嫩芽的经络在晨光中透明,露出里面流淌的液态黄金,“每当斧刃劈开一道伤口,地底的祖先就会传输三百年的生存记忆。”
暴风雨降临那夜,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新生的树皮上布满眼睛状的疤痕,每个瞳孔里都映着不同年代的星空。小花猫看见最深的疤痕中,被做成桌椅的枝干正在家具厂颤动,年轮里渗出松脂眼泪,在人类孩童的作业本上写下“回家”的笔迹。
当月光再次浸透残缺的年轮,树桩表面浮现出光之导管。一只只萤火虫衔着远古孢粉穿梭其中,为嫩芽接种抗斧基因。最老的萤火虫背甲上刻着楔形文字:“所有被斩首的树,都会在地脉深处重组为巨人。”
立春那天,嫩芽突然迸发十米高的火树银花。焦黑的树桩裂成两半,露出底下庞大的菌丝网络——那是整片森林的地下通信系统,每根菌丝都闪烁着求救的摩斯密码。小花猫项圈的鳞片自动解体,拼成把激光手术刀,正将人类的伐木许可证烧蚀成灰烬。
此刻在八百公里外的家具展厅,某张橡木餐桌突然长出嫩枝。穿西装的男人惊恐地看着契约文件被根系刺穿,紫藤从钢笔插孔里喷涌而出。而在曾经的山毛榉树坑里,新生的树苗正用年轮播放被伐倒那日的鸟鸣录音,年轮缝隙间垂下一个个茧房,里面孕育着带倒刺的种子。
当季风又一次改变方向,整片大陆的木材加工厂都响起了根须生长的轰鸣。小花猫蹲坐在新生的树冠上,看着年轮里浮起的星图终于明白:真正的生命从不畏惧被斩断,只要地脉里还流淌着记忆的岩浆,所有伤痕终将成为通向星空的竖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