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都给我闭嘴!”
“别说了!”
“啊!——”
一旁芍药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姜荼嘶吼着滚下床榻,发丝被挠得散乱,赤脚踩过碎瓷竟也浑然不觉。
“不!”
她眼白布满血丝,不停地转动扫视着屋内的每个角落,慢慢蹲下,蜷缩在地面,双臂紧抱着膝盖,全身剧烈颤抖着。
姜老夫人想要上前安抚不安的姜荼,却被身旁的王嬷嬷拦住,“老夫人,不可!”
“小姐的状况似乎不太对,贸然上去恐怕......”
话音未落,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道白衣身影已如箭矢般射向朱漆廊柱——
“阿荼!”
“糖糖!”
姜回和姜老太太惊呼出声。
“拦住她!”姜老夫人拐杖脱手砸在地上。
姜回横跨一步拦在柱前,却见少女生生拧转方向。
“砰!——”
只听一声闷响,那个瘦小的身影不知哪儿来的劲儿,额头结结实实撞上青砖墙。
口中的呢喃一时消失。
姜荼缓缓转身,血珠正滴在她骤然翘起的唇角。
一股红血从额角涓涓而下,不一会儿就染了半边脸。鲜血顺着她瓷白的脸蜿蜒而下,在衣襟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终于——安静了!”
眸中的呆滞悄无声息地敛去,此时清亮地骇人,眸光匆匆扫过众人,却在瞥见杜桂芳时多留了几秒,嘴角扯到耳根,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然后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姜老夫人双眼微眯,将这一瞬的变动尽收眼底。
轻声呢喃,“这丫头,莫不是......”
“阿荼!”姜回扑上前,手臂发抖地托起女儿,“快!叫大夫!”
芍药踉跄奔出院子,裙角扫过门槛时差点绊倒。
老夫人颤抖着走近,苍老的手抚上姜荼染血的脸颊,声音却冷得骇人:
“传我的话——若揪出这下毒之人,直接绑了送官!”
一旁的杜桂芳指节泛白,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
刚刚姜荼那眼神如厉鬼般,想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后颈寒毛倒竖,心底窜起个念头:她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不!不可能,自己做事儿一向小心,怎么会被她一个傻子捉了把柄。
......
“我这是怎么了?”
少女纤长的睫毛轻颤,双眼缓缓展开。她吃痛地蹙起眉尖,指尖轻触额角那道狰狞的伤痕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阿荼!”姜回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布满老茧的手掌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别动伤口......”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上下滚动,“大夫说你这下撞得不轻,得好好将养......”
嗓音里带着啜泣,姜回举起衣袖抹去眼角的泪水,“你放心,不管变成什么样,爹都会照顾你一辈子。”
“爹!”
眼前的人儿声音有些沙哑,轻轻拍了下姜回的肩头,“怎么突然那么伤感啊?”
“我哪儿伤感了?”
姜回下意识地反驳,抬眉对上姜荼那双灵动的眸子,身躯微微一顿。
“乖宝儿?你刚刚叫我啥?”
姜荼又说了一遍,“叫你爹啊。”
姜回那蓄满胡须的嘴角微微抽动,泪水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止也止不住。
自从姜荼患了痴症之后,谁人不识,就连他这个爹也忘了。
他不是没想过治,但是京城里的大夫都说这痴傻之症是心病,无药可医。
这一声“爹”,他已经十年没听到了。
若是清凝在的话,定会埋怨他没有把阿荼照顾好。
手颤抖着抚摸姜荼清瘦的脸庞,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爹,我有点口渴了。”
姜回这才回过神,掩面擦着脸上淌的泪,“你等着,爹这就去给你找点水来。”
“顺便,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你大母。”
姜荼乖巧地点点头,“好。”
姜回缓缓站起身,脚下的步子倒是瞧着轻快不少。
“小姐。”
屏风后的芍药悄无声息地出现。
姜荼道,“医馆那边......”
“都打点妥当了。“芍药压低声音,“按您交代的,话头就是‘小姐是因为撞了头,才磕出的血。需要多加静养......’”
姜荼轻揉着额角,长长叹了一声——
早知道就不撞得那么用力了,现在额头都有点疼。
只是那种程度的撞击怎么会流出那么多血?
不过关心则乱,谁又会在意那么多呢......
角落处的盥盆里,一件沾染血迹的衣物静悄悄地躺在里面。
姜荼的目光落在上面,低声朝着芍药吩咐道:“把这件衣裳暗中烧了吧......”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老夫人,您慢些走,当心脚下……”
“哎呀,我这心里急,哪还慢得下来!”姜老夫人脚步匆匆,手里攥着帕子,恨不得再快些。
昨夜姜回前来禀报时,姜老夫人已然歇下。今早起来听闻孙女姜荼疯病痊愈、已然苏醒,老人家连早膳都顾不上用,便急着往蒹葭苑赶。
“大母。”
刚跨进门槛,一道软糯的嗓音便轻轻传来。
姜老夫人抬眼望去,只见姜荼倚在床头,脸色虽仍苍白,却冲她甜甜一笑,眸中清明,再无往日混沌。
“好了……真的好了……”
老人家眼眶一热,脚步微颤,幸而王嬷嬷搀扶得稳,才一步步走到床前。她颤抖着伸出手,枯瘦的指尖轻轻抚上姜荼的脸颊,声音哽咽,“我的糖糖……”
泪珠从眼角的皱纹间滚落,“你可算回来了。”
王嬷嬷在一旁抹泪,笑着附和:“大小姐吉人天相,老天爷终究是疼惜的……”
“疼不疼?”
姜老夫人的手轻落那绷带缠满的头上,眼眸中满是心疼。
姜荼的嘴唇泛白,轻轻摇了摇头,努力扯出一抹笑。
“不疼。”顿了顿,又低声道:“让大母和爹爹担心了,是糖糖不好。”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姜老夫人又哭又笑,粗糙的掌心轻抚她的发,“十年了……我们到底等到了。”
她忽而想起什么,连忙问道:“可用了早膳?”
“方才喝了半碗粥。”
“那怎么够!”姜老夫人眉头一皱,满眼心疼,“躺了两日,身子虚着,得多吃些。”
她拍了拍姜荼的手背,“晚上大母亲自给你熬肉粥,多放些姜丝驱寒,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姜荼鼻尖一酸,轻声道:“谢谢大母。”
姜老夫人笑中含泪,佯装嗔怪:“跟大母还客气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姜老夫人笑意淡了下来,眼神示意身旁的王嬷嬷。
王嬷嬷立马会意,朝二人欠了欠身,退出房门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
“糖糖,你实话告诉大母,你的病是不是早就好了。”
闻言,姜荼的面色一僵,握着褥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苍白的小脸上扬起一个无奈的笑,“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