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你今天还回去不?”
“今儿不回,我和姐夫说了,家里多住两天,把爸的事弄妥了再走。”
红霞说完,把头发往后一别:“我去做饭,一会爸妈也该回来了。”
“我帮你烧火吧。”陈鹏飞挽了挽袖子,想去搭把手。
“用不着你,这点活你干啥都嫌累,歇着去吧。”在二姐眼里,他就跟个巨婴似的,能吃能躺,动手干活就没影了。
这时李芳兰带着周霞和红霞走进了院子,脸色都不太好看。
听到动静,红霞赶紧从厨房探出头来:“妈,三姐,芳兰。”
周霞见二女儿回来了,脸色才缓了缓:“红霞,你啥时候回的?”
红霞说了来家的事由,三姐红霞脾气冲,听完气得脸都红了:“妈你看看,我那姥家的人,真不如咱二姐婆婆。你说你不借钱就算了,还想把工作给他们家?脸咋那么大呢?”
“少说两句!”周霞瞪了三女儿一眼,“那是你长辈,翻天了你!”
“我可没那种长辈!”红霞冷哼一声,“二姐、芳兰,我跟你们说,妈去和姥姥、大舅说借钱的事,结果那大舅妈在那阴阳怪气,说妈不顾娘家,说爸都多大岁数了还上啥班,工作应该给小叔子家的孩子。姥姥也在那搭腔,说大表哥该上,埋怨妈胳膊肘往外拐。最气人的是,大舅一句话没吱声。”
“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把咱当人看。妈你以后别让我去他们家,我不去!”说完,红霞气呼呼地进了屋。
“我也不去了。”李芳兰低声说,“他们对我也不好,见了我像见了空气,干嘛自己找不痛快。”
陈鹏飞点点头,小孩都懂得看人脸色了,大人还非得装没看见?
周霞性子要强,坐在那不说话,抹着眼泪。那是她的亲人,血脉牵着,可谁也不好劝。
饭吃得闷,娘几个边吃边聊,等着陈建祖回来。
刚收拾完,陈小远跑进院:“大娘,大哥,我爷叫你们都过去一趟。”
一家人赶紧去了陈家老宅。
陈老头坐在炕上,问今天办得咋样。
陈奶奶从炕柜里拿出一百块钱,放在炕桌上:“建祖、铁栓,这是你们舅给拿的,他说不用还。亲舅舅嘛,该出力的时候就得出力。他说了,你们以后要是有出息,年节时候给他带点酒过去就行。”
陈建祖和陈铁栓急忙摆手,说这钱不能要,舅舅的心意他们记着,年节时候肯定常去看。
陈奶奶摆摆手:“你舅给的,你们就先拿着。以后咋办你们自己看着来。”
俩兄弟这才点头,没再推。
陈老头又从怀里拿出一叠钞票,有十块的,有五块的,还有一块、五毛的,总共一百五十三块。五十是大队长借的,剩下的,是村里左邻右舍凑的。他又掏出一本旧账本,是欠条。
大家都沉默着点头,这都是情分,沉甸甸的。
刘秀华也接了话:“我娘家日子紧巴巴的,凑了三十。”她一边说一边把钱放到桌上,一毛两毛的也有,摆明了是家里人真掏了心窝子。
周霞面上过不去,小声说:“我那边也不好开口,他们手里也没钱,我就没借。”红霞和芳兰没接话,也没揭她老底。
在场的人都心里明白。
陈老头看向陈建祖,这时候该拿个主意了。老两口年纪大了,家里还俩闺女,一个最大,一个最小。
陈建祖从口袋掏出十五块,放在桌上:“这是芳兰拿出来的,她自己日子也紧,能拿出来不容易。”
陈老头点了点头:“你大姐呢?”
“我大姐说了,工作给她儿子,她就借。”陈建祖老实人一个,有啥说啥,压根不会拐弯抹角。
陈奶奶当场气得一拍炕桌:“她想屁吃呢!她咋不上天呢?还工作给她儿子,我有儿子有孙子的,能轮到她?她儿子姓啥心里没点数吗?”老太太这一通骂,破口直来。
周霞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字字都砸在自己身上,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行了,说正事呢。”陈老头看了老太太一眼,“等人走了你再骂。”
这时陈鹏飞也把干爷爷和二姐的事讲了。
陈老头点点头,说:“二丫头嫁得不错,好好过日子,孝顺公婆,别辜负了人家的心。”
红霞忙点头:“放心吧爸,我记着呢。”
老头又转头看陈建祖:“你们家得给王老头养老,那老头子是真把鹏飞当亲孙子疼,咱不能做白眼狼。”
陈建祖和陈鹏飞一起点头:“爸你放心,老王头待我好,这恩我们认着。”
陈老头从炕柜里又摸出三百块钱,再把陈奶奶娘家给的一百块,一起搁在桌上:“这四百块钱,是我跟你娘出的。鹏飞拿的那些粮食,在黑市最少能卖五百,老三,你给鹏飞二百五。”
陈鹏飞赶紧摆手:“爸,不用,那都是我自愿的。”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陈老头不容反驳,“不能让你这小辈掏腰包。你三叔眼下手头紧,等他发工资慢慢还。”
陈铁栓和刘秀华也跟着点头:“应该给,不能赖着。”生怕鹏飞再推辞。
“剩下借的钱,慢慢还。”陈老头语气一缓,“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谁帮了咱家一把,你们心里都要记着,别做忘恩负义的人。”
“行了,都回去吧。”陈奶奶抿着嘴,“明儿一早动身,早点歇着去。”
老太太心里气还没散,人一散,她估摸着又得骂半宿。
这一夜,家里静悄悄的。
第二天一早,陈建祖、陈铁栓、陈鹏飞仨人往县城出发。
两个时辰后,陈鹏飞感觉腿都细了一圈。到了小河沿,陈鹏飞一把把大米和面粉扛下,放在草丛里,一百斤米,一百斤面,全用稻草盖上。
他冲着两位长辈喊道:“爸,三叔,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借辆三轮车来,这些东西不能就这么扛。”
俩人点头应下。
陈鹏飞摸着方向就往黑市走。他心里也犯嘀咕,这么早黑市有没有人,那票贩子在不在。
运气不错,黑市没人拦他,直直走到里面,果然看到那票贩子靠在树上打盹。
他走上去,轻轻拍了一下:“陈哥。”
票贩子一睁眼,愣了一秒,乐了:“哎呦,兄弟你来了,买点啥还是卖?你可来得巧,我再待半个钟头就准备撤了。”
陈鹏飞也有些惊讶:“前天给你的那点货,都卖完了?”
“嗨!”票贩子一摊手,“你那点东西,够谁吃?咱县城有的是有钱人,好东西压根不愁卖。”
“那我借你三轮车用用,成不?”
“成啊!”票贩子眼睛一亮,“这有啥不行的?走,我带你去牵车。”
票贩子甭提多爽快了,巴不得多帮陈鹏飞一把,这哥几个,可是大主顾。
刚出黑市没多远,票贩子把三轮车从院子里推出来,递给陈鹏飞时,低声问道:“兄弟,哥能问问你这车拉的是啥不?你放心,我嘴比缝被子的针还紧。”
陈鹏飞也不藏着掖着,借人家的车,人家也担着风险:“拉点粮食。”
票贩子一听,眼里冒光,抓住陈鹏飞的胳膊,一脸热切:“有我份不?”
“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三百斤大米,够不?”
“够了,够了!谢了兄弟!”票贩子乐得不行,“这就是我家院儿,我就在这等你,回来找我哈!”那眼神,活像送情郎的戏台女角,依依不舍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