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微弱得可怜的呼吸，证明她还存在于这个世间。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李想淹没。十年了！十年背负着被她误解的沉重枷锁，在荆棘丛生的路上独自爬行，支撑她的，除了那个刻在树上的名字，就是心底深处一个渺茫的、不敢触碰的念头——等她爬得足够高，飞得足够远，就能洗刷冤屈，让林校长看到，招娣没有背叛！招娣没有辜负她的血！
可现在…林校长可能永远也看不到了！那个招娣拼尽全力想要证明给她看的世界，她可能永远也看不到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李想眼中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冰凉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伸出手，颤抖着，无比小心地、轻轻覆盖住林校长那只枯瘦如柴、布满针孔和老年斑的手。那手的温度低得吓人，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寒冰。
“校长…”李想哽咽着，语无伦次，“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年…我没有…没有答应他们…那三千块的婚约…我逃了…我刻了名字…我叫李想了…我飞出来了…”积压了十年的委屈、痛苦、思念，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伪装的坚强外壳，“您看到了吗？我…我拿到奖了…就是您说的…记者…可以…可以说话…可以说真话…”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覆盖在李想手下的那只枯槁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微小的颤动，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李想！
李想猛地屏住呼吸，泪眼朦胧地死死盯着林校长的脸。
林校长的眼皮，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那双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没有聚焦，瞳孔是涣散的，浑浊得像蒙上了厚厚的尘埃。里面没有了往昔的神采，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失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仿佛灵魂早已飘向了遥远的地方。
李想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林校长醒了！她听到了？！
“校长！您听见了是不是？我是李想！我飞出来了！”李想急切地呼唤，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
林校长的目光依旧涣散，毫无焦点地对着虚空。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然后，那只被李想握着的手，那只枯槁得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皮的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抬起一根手指。
不是指向李想。
而是颤抖着，无比吃力地，指向……指向天花板？指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辽阔无垠的天空！
她的动作那么微弱，那么艰难，仿佛每一次移动都耗尽了残存的生命。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绚烂的霞光，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遥远的星子投下的最后一缕微光。
飞？
她指向天空？她是在说……飞？
十年前，泥泞的山路上，她护着沾满污泥的书本，对那个叫招娣的女孩说：“读书，才能飞出去。”
十年后，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洁白病房里，她油尽灯枯，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天空。
所有的语言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同时攫住了李想，让她几乎窒息。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李想紧紧握住林校长那只指向天空的手，仿佛要抓住她即将消散的灵魂，将自己的温度，全部的生命力，都传递给她。
“校长，”李想把脸贴在那冰冷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濡湿了干枯的皮肤，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子，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冲破一切的坚定，“我们飞起来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