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良缘策 > 第十三章 定亲草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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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赵府门前停下,沈知意挎着文书匣踏车而下。

跨进二门,穿廊过榭时,忽闻花厅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苏婉柔正倚着屏风,与上座的华服女子相谈甚欢。那女子头戴赤金步摇,耳垂明珠坠子,正是嫡女赵玉颜。

“这便是官媒?”赵玉颜扫过沈知意腰间的铜牌,眉峰一蹙,扬手将文书匣打翻在地,“区区九品,也敢主持我的簪发礼?传出去我赵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苏婉柔掩唇轻笑,眼尾扫过沈知意微沉的面色,慢悠悠道:“玉颜妹妹莫急,许是衙署一时抽不出人手…”

“哦?”沈知意蹲身拾捡,“原来知县府也兴‘以品级论高低’这一套?我当只有王府的金丝雀才懂挑人呢。”

赵玉颜脸色铁青,从丫鬟手中夺过簪子,塞到沈知意手中:“既来了,还不行礼?莫不是要我亲自去衙署投诉你拖延公务?”

沈知意挑眉,指尖摩挲着簪头的累丝牡丹:“赵小姐可知,行簪发礼前须净手焚香?我舟车劳顿至此,连杯茶都喝不上,传出去怕是要说赵府苛待官身。”

赵玉瑶忽然福身,声音清如莺啼:“官媒大人稍等,我这就让丫鬟去煮新茶。

沈知意目光微闪,忽闻门外传来马蹄声。

谢榕屿摇着玉骨扇晃了进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沈大人果然在这儿,说好的花月楼茶点,本世子可记着账呢!”

厅中众人皆惊,赵玉颜更是踉跄着起身福礼,簪子险些从发间滑落。

主母刘氏殷勤而至:“恭迎世子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她鄙夷地扫了眼沈知意。

“听闻表弟娶亲在即,这做表兄的,自是想提前一睹弟妹的芳容。”

谢榕屿扫过满地狼藉,挑眉看向沈知意:“这是演的哪出?莫不是要我当证婚人?”

“不劳烦世子。”沈知意佯装福礼,示意丫鬟扶起赵玉颜,“花月楼的茶点下官无福消遣。但世子爷既来了,也可瞧瞧正宗的簪发礼如何操办。”

三梳扎毕,沈知意取过银剪,刚要剪取赵玉颜的发丝,却见她脖颈不自然地后仰,发间珠翠轻晃。

赵玉颜指尖猛地收紧,发簪在沈知意掌心划出红痕。

沈知意垂眸,忽见簪尖映出赵玉瑶的倒影,那方向,竟正对着庶女的咽喉。

“啪!”银剪落地,惊得主母刘氏手中茶盏跌落。

“赵小姐。”她温和地看向赵玉颜,“簪发礼讲究‘三梳定终身’,可这第一梳,便该梳去杂念。”

说着,她取过清水洗净鎏金簪,重新插入对方发间,力道不轻不重,“若再让下官发现有人拿婚书当刀使,便是告到刑部,下官也得讨个说法。”

赵玉颜脸色煞白,忽然掩面痛哭:“官媒大人明鉴!这孽庶女与魏郎早有私情,偏嫉妒我与魏郎已有婚约在先,遂一直对我怀恨在心!”

“姐姐何出此言?”赵玉瑶后退半步,“草帖为证,魏公子与我早有婚约,倒是姐姐…”

“够了!”沈知意忽然拍案,震得香炉中香灰飞起,“忽然记起,礼成前需验及笄文书,这是官媒的规矩。下官才刚上任,还请莫要怪罪...”她忽然踉跄着扶住桌沿,眉峰微蹙:“怪了,我这头忽然...些许晕晕乎乎的…”

“又不是来听你说书的!”赵玉颜怒目圆睁,“十两银子雇来的官媒,就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沈知意垂眸按住太阳穴,“试问赵小姐可曾看过黄历?”她掐着指尖装模作样,“今日昴日星官当值,主血光、犯口舌,行簪发礼怕是要...”

“当我赵府是市井之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沈知意甩袖时故意带翻茶盏,青瓷碎裂声中她盯着对方骤然铁青的脸:“既是不信,我也无须多言。我看明日的日头正好,赵小姐如若等得起,我便明日再来。”

谢榕屿随即追了上去:“等等!我的马车载你!”

“官媒大人留步!”

赵玉瑶夺门而出,跪在沈知意身前,发丝散下来遮住泪痕:“官媒大人…求您...求您替民女合婚。”

“合婚?我不是说过今日诸事不宜!现下被你们吓得头昏脑涨!”沈知意挑眉转身,她扫过二门后闪过的靛色裙摆,故意拖长声音:“你们赵家大小姐要吃人,二小姐要合婚,当本官是来送命的啊?!”

“官媒大人,与魏家公子有婚约的并非姐姐赵玉颜,而是民女!”赵玉瑶猛地磕头,“是主母替姐姐暗自调换了八字!”话音未落,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沈知意眼角一跳,半信半疑:“可有证据?”

“草帖为证!”赵玉瑶从袖中掏出半片褪色红绸,边缘金线绣着半朵双喜纹,“这是自幼母亲与魏家伯母交换的信物...”

沈知意伸手按住红绸,从匣中取出朱砂印泥,轻轻抹在边缘,褪色处渐渐浮出淡金色印记,竟是半朵残缺的双喜水纹...

“《婚俗典》有载…”她忽然顿住,忆起昨日温钰的警告,转而笑道,“草帖需盖两家印,这半边魏家的印记虽淡,倒也清晰。”

“我与魏公子是真心相爱,不想姐姐却也喜欢上了魏公子,欲借嫡女身份强压一筹…而我得知主母欲将我卖给盐商做妾…”说到这里,眼前的女子声泪俱下,“魏公子有意带我私奔…可我放心不下爹爹,他年事已高,主母也无心照顾爹爹,只怕…”

沈知意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与魏家定亲,按道理讲确是嫡女,为何庶女却有定亲信物?”

赵玉瑶刚要开口,却见主母迎了出来:“玉瑶,原是在这里呀?切莫忘了厨房的菜,你爹还是喜欢你调的味。”

“你先回去,有件事我要先去确认下,断不可耽误明日正事。”沈知意将其扶起,细声说道。

见那二人“母慈子孝”搀扶着进门。谢榕屿大笑,“沈大人今日这出,可真是精彩…本世子倒拭目以待,沈大人如何让这对‘青梅竹马’,变成真鸳鸯。”

说来容易,可由于品阶不够,沈知意无权查阅本县及笄礼簿。

夜雨敲窗时,沈知意站在李承渊书房前咬了咬唇…

“咔嗒”

铜镇纸压着的《青洲官制》被推开半寸,令牌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压在令牌底部的似是一张女子的画像…

刚触到令牌边缘,身后突然响起沉木般的声音:“深夜私闯书房,所为何事?“

“我…想借大人令牌一用。”沈知意直起腰身,“今日赵府嫡庶姐妹同与魏家长子合婚一事令人起疑,那姐妹二人的生辰八字可能有假…”

“越界查案,按律当革职。”李承渊步进书房,烛火将他的影子浇得滚烫,“沈大人可别忘了,身为官媒,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但官媒验婚,天经地义。赵玉颜的及笄文书若有假,试问李大人,此事权当无事发生、任由其无法无天吗?倘若有天…”

“够了!”李承渊猛地扣住她手腕,却在触到其掌心时骤然松手。冷声道:“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擅自踏进书房!本王可说清楚?”

窗外惊雷炸响,沈知意着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