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小骚货,惯会勾搭人说软话,可惜让他碰上铁面庞婆喽。”
庞婆是前朝有名的判官,素以铁面无私不近人情著称,鸿落其人出了名的死板不近男色,鹭洲因此调侃她。
“这倒是其次,要知道那明长使是王姬应了的,刁夫人问都没问就让颜敬来要,鸿洛有那胆子给她么,再说了,她哪来的资格替大舅爷讨,叫鸿洛怎么是好,于是连请示都不请了,只叫颜敬回去。”鹭洲越说越上头,仿佛拉开架势要说书一般,何玉也听得忘了嘬口中的奶,“颜敬那小骚货跟那院里一个脾气,如何能依,非让鸿洛给个说法,竟在库房撒娇撒痴,给鸿洛这个闷葫芦憋了个大红脸!”
鹰潭笑的捂着肚子打鸣:“哈哈哈哈!!!不行,改日须得使几个钱叫咱敬舅爷再施展下神通,你怎忍得让我错过这等场面,憋到今日方才告诉我。”
“前几日的事,这不是你一直随侍没来得及嘛,你且听我说,后来颜敬回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刁夫人气性上来了,非觉得这事儿是鸿洛因着他出身低不把他当主子,轻慢于他,一来二去在自己房里闹起来了。”
“刁夫人也闹了?这事儿我竟完全不知,白瞎了我成日跟在王姬身边了,还得是你这个百事通路子多,八卦灵通。”
“诶~那几天王姬快临盆了身子不便,还得忙着处理山南那边的公案,你跟着伺候,上哪知道后院的事儿,谁敢去跟王姬说啊,后来还是王君来了,刁夫人才消停。”鹭洲摇摇头。
何玉边喝奶边听,前半段还能勉强捋明白,后半段直接云里雾里。不过何玉听不懂,鹰潭却懂了,身为荣王从小到大的贴身仕从,家里现在又出了个五品京官,鹰潭一向自视甚高,她实在是看不上这个刁氏,特别是跟从前的莫夫人相比:“王君那般人物,倒也忍得他,当年莫夫人如此性情中人超凡脱俗,怎么身边人却是这样肤浅。”
鹭洲把怀里的孩子掉了个头,换了另一侧喂奶,“不过也亏得他有这个脸,鸿洛跟我说,王君审这事儿的时候,段少使在边上直接笑出声了。”
鹰潭也听乐了:“大舅爷什么身份,他想养,他也配。”
“什么配不配的,也说给我听听。”
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女子迈步进来,殿外已经日光熹微了,来人身形高大,略臃肿,腹部隆起,看得出是身怀有孕,她语气里带着笑意,声音清脆。
鹭洲见来人又惊又喜:“哎呀,我的祖宗,你吓死我了。”
“怎么,敢聚在一块说嘴,还知道怕人啊。”来人又是一阵大笑,“改日我偷偷把着门,拿纸笔把你们一个个说嘴的全誊下来,靠这把柄让你们给戒儿当干娘。”说完三人笑成一团。
鹰潭迎上去,顺便把门栓了,免得谁又这样突然推门进来:“今天怎么有幸能在王府里见着你,你也快了吧鸳涧。”说着摸摸来人的肚子。
何玉努力看过去,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光线昏暗,看不清容貌,不过听鹰鹭二人话里的意思应该不是反派角色。
被叫做鸳涧的女人被这么一招呼又笑了起来:“还有半个月吧,这不是听家里的说王姬生了,赶紧来凑凑喜气,不过看你们这门前冷落的样子,我怕是来晚了。”
鹰潭扶着她进来:“不晚不晚,刚还在这儿呢,才走了,你算摸个猫儿尾了,鹭洲今日可破费了不少呢。”
鹭洲也应道:“我想着你呢,只是没料到你来,刚差人送你家去了,这会儿你那封喜银想必已经被妹婿接下了。”
“毕竟咱们也是王姬身前伺候的,怎么能不来。”鸳涧喜道,“难为好姐姐你想着我,我回家定给你这封喜银供起来,到夏了给我这位做胞衣,沾沾你的喜,来年我也做做新王女的乳娘!对了,说起王女……我来时看见南廊下煨着一大炉热水,听她们说王女已脱胞衣约摸两三刻钟了,竟还没沐浴?怎么倒……先喂上奶了?”
“这说来话长了。”
鸳涧一摆手:“那就别说了,其他的都放放,给我看看咱们的宝贝王女呗。”
“好好好,你看看得了,还怀着就别抱了。”鹭洲凑近了来人,何玉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年纪不大,和鹭洲奶妈一样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时刻洋溢着笑意,很有精气神,她人高马大,五官明艳,是一看就气血充足的那种人。
趁她看孩子空挡,鹭洲岔开了刚刚八卦的话题,道:“你来的时候,路上可遇见了宫里的车驾?”
“我今儿修沐,自然是从后门进了,如何见什么宫里人,左不过是些礼节旨意,大同小异,不谈这个了,今儿齐整,刚刚我来先去了前库里,跟鸿洛喝了两杯茶,随后一块来的,她去殿前了,晚上伺候完王女和王姬,咱姐几个也能聚聚。”因着从前一些事的缘故,鸳涧平生最烦宫里人,便把话题结了,又逮着王女夸了好一顿才停,鹰潭扶着她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叫她有孕在身切勿饮用浓茶,鸳涧却换了个档口话锋一转,问道:“诶,我刚来的时候,在院门口遇见一个小舅爷,从穿廊走了,看着不到二十,生的清秀,是谁家的?”
“什么小舅爷,王姬产女,哪个不要脸的敢来前院里,你一定是眼花了。”鹭洲见鸳涧坐了,自己也就坐了,何玉奶吃饱了困劲就上来了,三个人说的话他又听不明白,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鹭洲就把衣服拉了拉,轻轻摇着怀里的孩子,声音也压低了。
鸳涧不死心,又道:“不可能吧,就,穿了身蓝衣服的……”
鹭洲打断她:“啊,我知道了,是韩少使吧,就刚出来找咱俩的那个,”鹭洲转头帮鹰潭回忆道,鹰潭“噢”了一声,鹭洲继续跟鸳涧说道,“你别不是又看上人家了,一天天的正事不干,色鬼投胎似的见着个平头整脸的就惦记,主子也是你惦记得的?”
“我就是问问,你别凭空污蔑我这清白之身哈,我这可还怀着呢。”鸳涧脸唰一下红了,不服气地争辩,“再说了,这韩少使我也没见过啊,既然不认识,自然不知道是主子,便是当时惦记了你也说不了什么。”
“是了,也怪,我也记不得府里有这么个主子,今儿偏还是他跟王君一块来的,不知道拢共才伺候了王姬几天,竟然让他给碰上了,你说说多好命。”鹰潭跟了两句。
“哈?”鸳涧一噤声,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诶呦呦,我说呢,怎么冷不丁这日子有后宅的人在前院里,感情是……这也太有福了,咱们这位……呃,阁阁,远远看着年纪不大,以后可有年岁风光了。”
“何止风光几年,来来,”鹭洲嘘声示意二人,小声道,“我觉得,过两年王君一死,这位阁阁扶正都有可能。”
鸳涧吃了一惊:“当真?”
鹭洲平时要负责采买内院的用度,比他们俩对内院的郎君们所知更多些:“从前我也没跟这位韩少使接触过,但有耳闻,他虽是年轻,但十分稳重,而且难得的是胆大心细,今日宫里胡公走后,阁阁与王姬在里间密谈,我与鹰潭在廊外等着,这位韩少使出来招呼我俩进去,说是打量王女需要人伺候,我俩本以为是王姬吩咐,就跟着进了,正赶上王女渴奶,但我看当时王姬与阁阁见我们入内,那神情倒有几分诧异似的,想来这主意只怕是韩少使自己琢磨的,可这巧就巧在他虽然胆大妄行,却顶到了王姬心坎上,愣是没被追究一句。”
“哈?”鹰潭一副才回过味儿来的样子,“怎么?不是王姬的意思???”
鹭洲没理她,继续压着嗓说道:“而且王君阁阁生不了这事儿,虽然没个定论,但也大差不差了,出了府外人不知,咱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吗,今儿说是二父并论,其实小王女啊……”
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下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都知道了要说的是什么。
鸳涧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说了半天,这韩少使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啊,怎么鹰潭也没印象?长得也不丑啊……”
鹰潭见孩子差不多睡了,接过来抱着,鹭洲站起来把衣服穿好,解释道:“你俩不怎么插手后院的事,所以不甚清楚,韩少使是去年宫里选秀送来那批选侍,王姬当时留了三个,胡少使就不说了,你俩都知道,半大小子,三天两头往前院跑,缠着鸿洛给他递文稿到字勤书局,段少使那身子骨弱不禁风的,你家里的上个月不还去伺候了他一阵儿。”
鸳涧一拍大腿:“他呀,哎呦那个小舅爷,我听我们家那位说,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可惜不中用啊。”
“他才多大,养养以后身子会好的,”鹭洲继续说道,“然后就是韩少使了,他们家我听说,曾祖辈还出过三公,现在不行了,不过你也见了,人倒是出落得挺好看,不然也不能送咱们这,当时就他算是到了年龄,你知道咱王姬的,新鲜劲儿就那么几天,韩少使也是个老实的,真不争不抢了,那他不上赶着去王姬面前晃两眼,王姬身边那么多美人,谁能想起他来,这不,就这么晾着半年多了。”
正说着,殿门发出几声叩击的轻响,殿内三个女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鸳涧不耐烦问了声:“谁啊?”
殿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女声:“是我。”
鹭洲听到这个声音松了口气,连忙走过去把门打开:“姑奶奶们,你们这一个个的把我魂都快吓出来了。”
“瞧她,刚说着她呢,她自己就来了,这耳朵比狗都灵。”鸳涧扶着肚子笑。
鹭洲奇怪道:“你不是去王姬跟前了,王姬诏我们也不用你亲自来啊。”
“没,王姬歇下了,不让人伺候,我让兴业守着了,王女刚生下来,到处都要换新,这府里都快成乱麻了,你们一个个还在这儿躲清闲。”鸿洛端起桌子上的杯盏猛灌一口,偏头看了旁边抱着孩子的鹰潭,“睡了?”
鸳涧偏头一看,道:“可不,这沐浴的水看来得再烧一阵了。”
鹰潭笑到:“这碎嘴子真是停不下来,一刻不揶揄别人取乐都不行,你嘴皮子这么有劲儿,你倒是去跟烧水的说一声去啊。”
“哎呦,我这肚子——”听鹰潭这么说,鸳涧一把捂着肚子就佯装腹痛起来,“天杀的,贤姊怎么忍心让愚妹与你这可怜的小侄女劳形的,没奈何,我去吧~”
“够了够了!你坐下,一会儿我去行了吧,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没脸皮的人。”鸿落在旁按住她,“别装了。”
“嘿嘿嘿,还是你疼我,今儿我回家让我娘认你当干儿。”
“得了,一个娘已经够我受的了,你让这孩子认我当干娘好些。”
鹭洲笑着过来拉鸿落,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坐:“你来前鸳涧还说晚上咱们几个趁机会聚聚呢,你就来了,咱们几个虽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平日里三三两两也常见面,但自从王姬开了府,也就这年节和王姬产子的大日子能凑齐整些了,到底不比小时候快活。”
鸿落也不客气,撩起袍子正襟危坐,重重呼出一口气:“陪王姬待产这么多次,今年也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枉我年初去天帝庙走那一趟烧的香油。”
“是啊,咱们几个都是王姬的贴心人,更是王女的贴身人,一荣俱荣,今后咱们也算是扬眉吐气了。”鹰潭是贴身侍从,要跟着荣王进宫履职的,对此最有感触,情不自禁感叹起来。
鸳涧也摸摸自己的肚子:“咱家这几个孩子的前程啊,打今儿起也与这宝贝疙瘩一荣俱啊,以后做伴读做随从也好,文官武将也罢,总算是有个着落了,好歹啊,这王女是有一个喽。”
鸿落一脸严肃打断纠正道:“这话怎么说的,我给王姬烧香油的时候可是跟庙祝说好了的,八个,少了不行的!”
“王姬三十六了,这话你也求的出口!”鸳涧在桌下踢了鸿落一脚。
“鸿落也是好意嘛,天帝她老人家心思巧得很,三十六怎么了,说不定一胎三个呢,还省的以后许多纷争不是,”鹭洲没忍住劝道,“再说了,就算天帝犯了难,横竖算你头上,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成家了,许姨年年念叨你,好歹出于孝心你也该讨个男人了。”
鹰潭有意逗鸿落,把孩子往她那一凑:“看看,招人喜欢不,把赶紧生一个。”
鸿洛条件反射往后退:“你俩别折腾我了,我天天跑田庄子,哪有这功夫。”
一屋子女人都轻笑起来,鸿洛无奈地看着三人,她是真怕孩子,也是真怕男人,笑够了,鹰潭站起来,去把睡熟的孩子送到里间卧房安置,鸿洛去旁侧挪了两个椅子过来,几个人可算全坐下了。
“对了对了,我还要问呢,上次那吉符的事儿,你讲讲呗。”鹰潭还对八卦念念不忘呢。
“什么吉符?”鸿洛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事儿,一时半会没想起来,鹭洲在旁边提醒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哎哎哎,不提也罢,总之我算是明白了,跟男人讲道理就是扯淡,这男人耍起无赖,你就是有一万个道理你也拿他没办法。”
“诶,现在还是别人家的男人,你就吃不消了,改日你娶个自己家的,那才叫受罪呢。”鸳涧又咯咯笑起来。鹰潭也在旁边捧腹:“一个敬舅爷就给你羞个大红脸,若是将来贵妹婿跟你撒起娇来,你岂不是要羞死了~”
“得得,干活去干活去,一闲你们几个就没憋好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