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那精心描画的眼线似乎也因此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脸上的愕然与迷茫交织，像是在我简单的几句话里，看到了自己纠缠不清的过去和豁然开朗的未来。
那抹恍然大悟的神色，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眼中漾开层层涟漪。
“有才能……文笔……”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咀嚼这两个词的深层含义，眼神飘向了酒吧某个无人的角落，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回忆。
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一种即将掌控全局的兴奋感。
这不仅仅是一次算卦，这是对我过去所有推演和猜想的最后一次实证。
我所看到的世界，那些常人无法察觉的、缠绕在每个人身上的因果线，正在通过我的语言，被精准地描绘出来。
果然，几秒钟后，女人猛地回过神，眼神里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她看我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轻佻和审视，转变为一种近乎敬畏的信服。
她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仿佛任何多余的言语都会打破此刻的天机。
她利落地从精致的手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没有数，直接拍在了吧台上，推到我的面前。
那清脆的响声，像是为我这次的验证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谢谢你。”她留下这三个字，转身便走。
那袭火红色的超短裙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消失在酒吧门口。
我拿起那沓钱，感受着纸币的厚度，内心却无比平静。
钱，从来不是我的目的。
我真正在意的，是刚才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了连接在她与某个未来之人身上的那条若有若无的线。
我的猜想，我的理论，我赖以为生的秘密……全都是对的。
这条路，走得通。
我这份笃定的沉默，在旁人眼中却成了高深莫测的证明。
女人的干脆离去，像是一颗引爆全场的炸弹。
刚才还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围观人群，瞬间沸腾了。
“神了！真的神了！”
“兄弟！给我算算！我给你双倍的钱！”
“我先来的！大师，看看我的财运，我最近投资亏惨了！”
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手里都捏着或多或少的钞票，像是一群即将溺死的人，疯狂地想要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
嘈杂的叫喊声、金钱的诱惑、一张张写满欲望和焦虑的脸，瞬间将我包围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漩涡中心。
叶琳琅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兴奋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林羽！你听见没有！我们要发大财了！你还送什么快递啊，就坐在这儿，动动嘴皮子，钱就哗哗地来了！”
她的激动是真实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金钱至上的世界里，我所展现出的能力，无异于一台永不停歇的印钞机。
然而，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们不懂，他们看到的只是表象，是奇迹，是赚钱的工具。
他们根本不知道，每一次窥探天机，对我而言都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擦拭酒杯的酒保，忽然把毛巾往吧台上一扔，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眼角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沧桑。
“大师……不，林哥，”他看着我，眼神真挚而迫切，“求求你，也帮我算一卦吧。钱……钱我分期给您都行！我只想知道，我女儿的病，到底还有没有希望……”
他的声音在喧嚣中并不响亮，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穿了所有的嘈杂，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周围瞬间安静了片刻，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迎上他充满希冀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动。
但规矩就是规矩，一旦打破，我所构建的整个体系都会出现裂痕。
我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抱歉，一天只算两卦，这是规矩。”
酒保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那份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眼看就要熄灭。
周围的人也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
我看着他，补充道：“不过，我答应你，明天第一个给你算。”说着，我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加个联系方式，明天我找你。”
他的眼睛里重新迸发出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手忙脚乱地摸出自己那台屏幕已经有了裂纹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扫了我的二维码。
通过好友申请后，他对着我重重地鞠了一躬，眼眶有些发红：“谢谢您，林哥！我等您消息！”
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立下规矩，并严格遵守，这是保护自己，也是让这份能力保持纯粹的唯一方法。
做完这一切，我端起吧台上剩下的血腥玛丽，不再理会周围依旧不肯散去的人群。
一杯，两杯，三杯……我面无表情地将剩下的酒液一杯接一杯地灌进喉咙。
辛辣的番茄汁和伏特加的灼热感顺着食道一路烧下去，像是在冲刷着刚才窥探命运后留下的疲惫。
当第十个空杯子被我重重地放在吧台上时，我一把拉起还在旁边发愣的叶琳琅的手腕，不顾她的惊呼，拨开人群就往外走。
“哎，林羽，你干嘛！”
“帅哥！留个电话啊！”
“大师别走啊！价钱好商量！”
身后的叫喊和挽留被我尽数抛在脑后，我拉着叶琳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像是在逃离什么一样，径直冲出了酒吧的大门。
夜晚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坐进叶琳琅那辆白色的甲壳虫里，她才终于从刚才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她发动汽车，车子平稳地汇入城市的车流，但车内的气氛却远不如行驶那般顺畅。
她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困惑和疏离：“林羽，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靠在副驾的椅背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她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知道刚才那些人愿意出多少钱吗？一卦几千，甚至上万！就刚刚那不到半小时，你赚的钱比你辛辛苦苦送一个月快递多几十倍！你明明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坚持去送那破快递？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月就那么几千块钱，你图什么？”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拳，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光影斑驳地掠过我的脸，将我的表情切割得明明暗暗。
我当然知道算卦挣钱多，也知道送快递又苦又累。
可是，她又怎么会明白，我送的根本就不是快递。
那些分布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地址，那些收件人的信息，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更新的数据库。
每一条派送路线，都是我精心规划的“寻访路线”，我在寻找，寻找那些被命运标记的特殊节点，寻找和我一样的人，或者说……寻找解开我身上这个秘密的钥匙。
这些话，我无法对她说出口。
这不仅仅是我的秘密，更可能将她卷入未知的危险之中。
见我迟迟不语，叶琳琅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和不解，方向盘在她手中似乎也握得更紧了些。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发动机平稳的嗡鸣和我们之间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转过头，借着路灯的光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有些心慌。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将视线重新投向了前方漫长的道路。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正在这片沉默中，无声地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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