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浮市的酸雨带着铁锈味，浇在废晶巷的铁皮屋顶上，发出指甲刮黑板般的声响。
林默蜷缩在发霉的集装箱顶，望着下方阴影里蠕动的污染兽，舌尖抵着后槽牙，看着下面三天前在这里埋下的伪晶陷阱，现在也被雨水泡得差不多了。
“又来一批不长记性的。”
他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母亲留下的吊坠。吊坠内侧刻着模糊的「S-07」字样。
每次触碰都会唤起零星记忆，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将他推进防空洞，身后是公馆机甲的轰鸣声。
虽然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早已习惯，也逐渐接受很多基于这个世界的事实。只能说比较幸运，至少在源核上，自己好像有着不小的天赋，所以暂时还饿不死。
这里经常有很多平民，干着和林默一样的事情，他们也被另外一批人称作拾晶人，靠着拾取被污染的源核，或者一些比较料，去黑市换取能够赖以生存的物资。
一阵咒骂声，五名拾晶人被三只蜚蠊污染兽逼进死胡同，为首的大叔举着生锈的扳手连连后退，臂上的青铜源核纹路像只濒死的萤火虫，忽明忽暗。
一旁的少女抱着膝盖发抖，她颈间的银链挂着枚裂成两半的青色石头，那是她哥哥用命换来的源核。
“周叔，污染兽的甲壳又增厚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自从她哥哥走了，她便只能盲目跟着这位邻居出来四处翻找能用的东西。
“上次换的净化晶根本不管用……”
“嘘！”
被称作周叔的男人伸手护着少女，扳手在掌心沁出冷汗，压低声音说道，“别出声，它们……好像在磨牙。”
林默闭上眼睛，任由酸雨顺着下巴滴落。
自从父亲被污染兽撕成碎片的那晚开始，十七年来他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对话。
废晶巷的生存法则很简单，拾晶人用命换源核，那些势力组织用源核换人命，而灵盟……用拾晶人换实验体。
“周叔，你说灵盟真的会给过滤剂吗？我妈咳嗽得越来越厉害，黑市的浊息口罩已经涨到三枚青铜晶了。”
少女的声音穿透雨幕，透着满满的无助。
大叔沉默片刻，扳手敲击墙面，想通过震动带动四周的管道震颤，希冀能引开污染兽。
而污染兽不全是动物变异而来，也有那些无法共鸣的人无节制的通过公馆的科技共鸣手段，用了源核的力量导致自身被污染，从而压制不住源核能量本身带来的兽化，最终只能变成这种样子。
“我不清楚，只知道上个月有个共生体逃到巷口，被灵盟的「规则猎人」开膛破肚，他们要的不是共生体，可能只是能共鸣的内脏。”
那只蜚蠊污染兽逐渐逼近，对于平民的他们既没有像样的武器，也没有共鸣源核的能力，对于污染兽而言，只能被无情吞噬屠杀。
林默睁开眼，伪晶在裤兜发烫。他摸出块压缩饼干，掰碎时掉出半枚银色碎片。
这还是去年从灵盟测试场偷的毕方源核碎晶，稀罕物，最顶级的四大源核呢。
指尖抚过碎片纹路，青红色火苗悄然在掌心跳动，火光比沿街的警示灯都要更亮些。
“该上场了，毕方大人。”
他对着吊坠低语，“这次记得别烧到我头发，上次还被那些家伙笑了三天呢。”
其他两只蜚蠊赶到，三只污染兽同时碰头，少女脸色瞬间惨败，连带着其他四名男子，都是哆嗦着一手靠着墙壁，一手挥着扳手。周叔叹了口气，转过身擦了擦少女的脸颊。
少女从刚才的惊恐，在看到三只蜚蠊的时候反而不再恐惧，可能是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只是有些担心家里，以后怕是没人去给她拿过滤剂了。
两只蜚蠊同时发动攻击，林默适时从集装箱跃下，故意在半空转了个圈。
这招「火雀翻身」是跟废晶巷老骗子学的，观赏性9分，实用性负分。
落地时，只听见「哎哟」一声，林默就这么干脆地跪了下去。
伪晶在掌心炸开，火星裹着荧光粉喷向污染兽。
一只蜚蠊的锯齿口器已到眼前，林默后仰躲过，火焰在指尖凝成歪歪扭扭的火鸟，准确无误地钻进兽口。
霎时，青蓝色火苗从三只蜚蠊七窍窜出，污染兽的甲壳下传来毕方残魂一声声尖啸。
还好林默提前用息壤捏了个假残魂，就是怎么感觉这叫声有点像生锈的哨子。
一通表演结束，等林默定眼看去，不由得一阵愕然。
“靠，诺大的灵盟竟然放假货！”
林默跳起来拍了下大腿，“我召唤的应该是毕方啊，是古山海里的神兽啊，是灵域章莪山的鹤身青羽啊，怎么招来只野鸡？”
几名拾晶人呆立当场，看着三只污染兽在火焰中融化成黑雾。大叔最先反应过来，攥住林默手腕。
“兄弟，这源核哪儿买的？我出五枚青铜晶！”
林默看着周叔臂上的溃烂伤口，笑容里掺了点些许心酸道，“周叔，您这共鸣度快跌破5%了，就算有真晶也……”
他从左右裤兜掏出五枚伪晶，表面的「青铜纹路」还在往下掉粉，「算了，这两枚送您吧，记得给嫂子换副新口罩。
说完蹲下身，把另外三枚塞进少女手中，轻声说道，“我没办法每次都帮你们，周叔的共鸣度一直在下跌，好在你还有机会，这个你拿去换点物资，下次把情况摸清楚你们再出来，知道吗？”
少女愣愣地接过伪晶，眼睛有些红，但还是忍着轻轻点头。
她知道废晶巷最有本事的就是林默，所以刚才林默翻身下来的样子在她眼中就如天神下凡般耀眼，和自己的哥哥一样。
送完东西，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朝着另外几位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就带了这么几块，下次再见到我再给你们，他们两个比较弱势，大家都是一起生活的，你们应该不会小气到要抢吧？”
闻言，其他三位男子慌忙摇头，其中一位更是义愤填膺说道，“小林，你这什么话，你把你王叔当成什么人，我们再不济也不至于干这种勾当啊。”
说完搀扶起少女，有些埋怨的看了林默一眼，带着他们几个就往回走，林默苦笑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心之言。
但转过头看着这晦涩的天空，怔怔出神。
雨停了，巷口传来机械臂的轰鸣。
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林默蹲在阴影里，靠着墙壁听少女讲述上周的黑市行情。
“暮色商会在收污染晶，说能提炼「进化药剂」……哥，你说会不会是真的？”
林默升起火焰，点燃块发霉的面包，火星照亮眼底的警惕，“商会的药剂？上周有个拾晶人注射后变成了混种兽，脑子都烂成浆糊了。”
“那青丘灵盟呢？”少女不死心，“他们说共生体能住流光岛，有干净的空气和源核营养餐……”
林默突然笑了一声，把烤完的面包掰成两半，朝着少女递过去。
“流光岛？那是你没看见灵盟的导师解剖共鸣者，那家伙的火焰把手术刀都烧红了”
说完，转过头看了眼少女，发现少女抬头和他之前一样，喜欢看着天空怔怔出神。
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打击，林默沉默片刻柔声道，“你看，这些从灵域开采出来的源核，有些人能够使用到里面的力量，的确可以换一种生活，但能毫无影响的使用毕竟还是少数，你哥就是少数中的少数。”
“我知道，所以他以前才总和我说，想带我们去流光岛生活。”
林默有些默然，故作轻松说道，“其实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你哥一样，只是我比你哥幸运。”
“我也知道……嘻嘻。”
少女做了一个可爱的表情，以一个大人的口吻，拍了拍林默肩膀说道，“虽然我没办法做到共鸣，但我知道你是那个可以自然共鸣的人，和我哥一样的厉害，所以你可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能很牛叉的去到那个最繁华的零号区，整出一块地方，然后我们这些人，就天天跟着你混吃混喝，嘻嘻。”
少女玲珑心思，这么蹩脚的移开话题，但还是像是冬天的一杯热水，让林默反倒有些猝不及防。
“那不行，那你得干活，你要是不干活，我就让你天天去挖矿，还不给你吃饱饭。”
“哼，小气鬼。”
林默笑着晃了晃少女的马尾辫，用着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会成为那种超越所有人存在的人，他的确有想过某一天可以自己做成一件事情，然后让这片区域的人至少不为人身安全担心。
高高在上的人一直都有，可平凡的人更多不是吗。
刚想说些什么，林默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突然噤声，并直直地盯着巷口突然熄灭的路灯。
某种冰冷的感觉爬上后颈，像是被什么东西扫描的刺痛。伪晶在掌心渗出冷汗，这次不是伪装了，是真的在发抖。
咬牙和少女说了句走了，强行逼迫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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