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的战争机器在收割着人们的生命,可指挥官们却束手无策,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击败对手。
这种消耗对于普列韦来讲,无疑是致命的,因为他没有后援部队,而奥芬贝格则拥有四个师的后备力量,并且已经从右翼直扑过来。这支名为“斐迪南大公”的兵团将会瞬间击溃俄国第17军,切断普列韦与第3集团军的联系。
而之前的第25军也被逐出了驻地,一位俄国将军带领最后的防守者向奥匈军队投降。这使得普列韦与第4集团军的联系也被切断了,雪上加霜的是埃夫特则拒不发兵,因为他们同样承受着奥匈第1集团军的压力。
普列韦的处境危在旦夕,前线密密麻麻的蓝衣军团,预示着他的命运似乎要和已经杀身成仁的萨姆索诺夫相同。
随着前线战事的胶着,奥芬贝格将指挥部迁到了更远的地方。借此,他破天荒地走访了一下自己的军队。在满地死尸和伤员的战区中,奥芬贝格亲眼看到了他的士兵为成功付出的代价:
“在返回的路上,我遇到了一列受伤的人。他是第16团的一个步兵。由于面部遭受枪击,他的双眼睛都失明了。我牵着这个可怜,无助的人的手,试图寻找安慰的话。可他从心底简短地回答:“哈萨特!(为了祖国!)”,我深受感动。
从战术来看,奥芬贝格已经在过去几天之中尽全力完成他的任务,虽然伤亡惨重,但是他的确已经击败了普列韦的第5集团军,并有希望将其包围。胜利的曙光,似乎在向奥匈军队招手。
但是,从战略上来看,普列韦的牺牲是正确的。正是第5集团军的顽强抵抗,使得康拉德的计划失算了。
在战斗过程奥芬贝格的部队也遭受巨大伤亡,甚至一名准将被杀死在了战场之上,指望着这支部队前往华沙,看样子已经不太可能了。他们必须依靠支援的斐迪南兵团才可以继续向前推进,而科马罗夫仿佛成为了奥匈列车的终点站。
当康拉德进行他的豪赌之时,俄国这台压路机终于展现了他恐怖的一面。
8月18日,俄国第8集团军集结完毕,开始向边境进发。第二天,第3集团军也发动了进攻。在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的情况下,他们在6天缓慢地向前推进了90到100公里。
俄国第3集团军是东线战场上最为强大的部队,它拥有12个步兵师,3个骑兵师以及685门火炮。
他们的指挥官是步兵上将尼古拉·鲁兹斯基,这是参加过日俄战争和俄土战争的统帅,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与谨慎的作战风格。而这一次,他的任务是统领这支兵团敲开维也纳和布达佩斯的大门。
与他一起行动的俄国第8集团军拥有8个步兵师,3个骑兵师以及472门火炮。他们的指挥官则是在后世扬名立万的骑兵上将阿列克谢·布鲁西洛夫。
在这之前,他参加过俄土战争,战功显赫。但不幸的是他卷入一系列政治斗争,草根出身且对政治漠不关心的他最终丢掉了华沙军区司令员的职位。而这一次,他将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
在随后的战斗中我们能看到以他主导的各种攻势,他最引以为傲的是1916年夏季攻势,西方史学家干脆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这次攻势。战后他加入红军,升任红军的骑兵总监。
面对如此庞大的一支军团,奥匈帝国在这里的部队却势单力薄。
奥匈第3集团军仅仅只有6个步兵师,3个骑兵师以及288门火炮。更何况康拉德还从这个集团军里面抽出了3个师用于支援北方的进攻,结果导致奥匈部队的2个半军要面对俄军6个军的兵力。
他们的指挥官是鲁道夫·冯·布鲁德曼,这是一位保守的骑兵将领,他几乎从来没有对新武器有任何的认识,并且坚信骑兵依然是战争的主角。
他要求自己的骑兵积极地对敌军发起冲击,使用马刀和骑枪击溃对手。在他的头脑之中,伪装与英雄主义是绝对不相容的,所以在陆军部工作的时候,他拒绝给骑兵换上有伪装色的新式军服。
布鲁德曼深得老皇帝与已故的斐迪南大公宠信,他幼时极为聪慧,甚至被誉为奥地利“神童”和“未来希望所寄”。
不过他的自负与无知会断送掉无数官兵的性命,事实证明,在战场上主观英雄主义的小聪明是行不通的。
8月22日,奥匈侦察骑兵发现了入侵的俄军,在短暂的交火之后,强大的俄军获得了胜利。在已经得知俄军对自己发起进攻之时,布鲁德曼却依然坚信俄军的数量远没有实际中那么多。
特别是他已经听到了克拉希尼克战役和科马罗夫战役的胜利,更认为自己也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才华。于是他下令部队继续向东进军,并且向康拉德汇报,要求主动和俄军交战。
遗憾的是,康拉德困于缺乏侦察机,没有足够的情报证明俄军的主力部队已经向利沃夫发动进攻。最终在对方的再三劝说之下,8月25日,他勉强同意了这次行动。然而这个决定,最终导致了一场灾难发生。
鲁兹斯基担心自己庞大的兵团会因为战线过长而失去联络,于是决定缩短一半的进攻宽度,并且派遣大量的骑兵与布鲁西洛夫的部队联系,两支大军如同铁墙一样向加利西亚首府利沃夫推进。
从地形来看,鲁兹斯基的谨慎是正确的,因为利沃夫以东的地区有一条对奥匈帝国的天然防线。此地大量的森林和山谷,还有一条格拉尼·利帕河(烂酸橙河)作为天然防线,贸然进攻一定会损失惨重。
布鲁西洛夫则在回忆中认为,奥匈军队一定会在河岸后方站稳脚跟。最终导致一场恶战的爆发,因为跨河和俄军作战是愚蠢至极的,然而没想到的是,布鲁德曼正是这样做的。
南线的态势与北线极为相似:双方指挥官依然误判了对手的实力,担任主攻的鲁兹斯基认为他的前面有三十个奥匈师,实际上只有十三个,因此他推进缓慢;他的上司伊万诺夫则判断即将与奥军主力相遇,于是他下令鲁兹斯基停止前进并休整部署两天,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布鲁德曼认为前线俄军不过是一个军的兵力,实际上俄军有一个加强集团军的兵力。受到奥芬贝格胜利的鼓舞与进攻主义的教条影响,他被冲昏了头。
8月26日,奥匈第三集团军下属的第十二,第十一,第三军展开全线进攻,信心满满地跨过了格拉尼·利帕河,直接向俄国第3集团军与俄国第8集团军的结合部发起了猛攻。
不过缺乏炮火准备的奥军就像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在原先的战斗中,奥军在人数和炮兵实力上是略强于俄军的,加上部队大多由常备军组成,所以显得奥军的确比俄军表现得要好,但是这一次形势却完完全全地逆转了。
指挥官不进行任何侦查就贸然地选择进攻位置,毫无疑问这是个愚蠢的行径。
这一天的战斗对奥匈士兵简直是一场灾难,因为他们要从火车上下来,在夏日的暴晒下徒步走到河边。而等待他们的则是由破篱笆搭建的临时浮桥,在命令的催促下,不少人选择趟水过河。
至于去兹沃塔·利帕河(金酸橙河)的路上则是一片小麦田,走在路上完全是对岸的靶子,所以那些有军事常识的军官们命令士兵们匍匐前进。
现役部队在这种折腾之下都筋疲力竭,就更别提那些地方防卫军和预备役组成的部队了。
那些部队的士兵平均年龄高达40岁以上,而在他们漫长的服役时间里几乎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军事训练,很多人在下火车徒步前进了没多久就体力不支了。
尽管如此,布鲁德曼还是执意发起进攻,而等待他们的,则是已经养精蓄锐一整天的俄国第3集团军官兵。
当奥匈军队刚抵达战场,俄军的火炮就开始攻击,成批的士兵被榴霰弹所射杀,以震慑住他们第一波冲锋。当士兵们开始卧倒的时候,躲在周边灌木丛的俄军开始以营连为单位进行有组织排射。
奥军士兵根本看不见俄军的位置,因为他们亚麻色的军装在远处和灌木融为一体。最终在大炮与排枪鸣奏的地狱交响曲下,士兵们的斗志被消耗殆尽。
在战斗中,奥地利军队和匈牙利军队的战术又完全不同,匈牙利人宁可浪费大量的弹药在远处和俄军对射,也不愿意向前推进。而奥地利军队则教条般地发起刺刀冲锋,试图把距离拉近再开火。
这造成了当奥地利军队发起冲锋的时候,匈牙利人躲在后面放枪,结果却误伤了友军。当历经千难万险,无数的友军已经被炮弹和机关枪打成碎肉之后,他们终于攻占了俄军阵地。
然而阵地上却没几个俄军在坚守位置,这正是鲁兹斯基的战术,利用火力优势对奥军进行连环的消耗战术,留下几个人负责殿后,随后溜之大吉。
俄军炮兵隐藏在那些低矮起伏的山丘后面,肆意地向奥匈士兵倾泻火力。而这奥军炮兵却因为距离和运输问题被堵在了大路之上,当他们开火后,数量庞大的俄国炮火直接覆盖了他们的阵地,炸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傍晚时分,奥军所有的进攻被全部瓦解,负责主攻的第3军损失惨重。那些在早上信心满满发起冲锋的士兵,到了晚上不是已经战死沙场,就是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懦夫。
几乎所有的连排级指挥官都丧失了战斗能力,甚至一位准将也受了重伤。在战斗前,第3军因为战斗热情高涨和在军事演习中勇敢而被誉为“铁军团”。
但是在这一天的战斗中,他们的军长意识到,自己的士兵并不缺乏勇气,而是缺乏训练。
同一时间,在西线的戴高乐中尉面对相似的情景,总结出来了一句至理名言:“冲锋的军号响起了,英雄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地上疯狂跃起,但这些冲锋是毫无意义的,马上他们就会发现,勇气在这个世界上顶不住炮火。”
在这可怕的一天里,帝国的士兵被无意义地拿去挥霍,他们寸土未得,层层战壕里的俄国人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军人们的高昂斗志被遍地的尸体遮掩住了。让本就赢弱的奥匈军队雪上加霜。
到了晚上,几乎每个奥匈师都已经溃不成军,在俄国人的追击下他们一口气撤退了二十五英里退到了伦贝格。
处于北方的第11军则传来了更为不好的消息,这支由乌克兰人组成的部队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被俄军炮火全部击碎。
那些没有军事素养的指挥官仿佛认为自己在阅兵场上,大摇大摆的让士兵们列队前进,结果导致几个团的士兵被俄军机关枪扫倒在麦田和土豆田里。
在当天晚上,康拉德经过分析意识到布鲁德曼的侧翼将会受到威胁,于是在第二天早上,他下令第3集团军立刻向利沃夫退却。同时要求北上的斐迪南军团立刻南下,保证利沃夫的安全。
这时,尽管布鲁西诺夫的第八集团军也赶到了战场,然而偏执又自负的布鲁德曼根本无法接受失败,认为第二天的进攻将会扭转战局,于是他直接无视了康拉德的命令。
虽然自己的部队已经筋疲力竭,虽然自己根本不知道下属部队的状况,甚至连自己部队在哪都不清楚,他也执意要发起进攻。
他下达了一系列混乱的命令以至于总结出来只有进攻二字,为了鼓舞士气,他甚至编造奥芬贝格已经在北方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作为一个在阅兵场上都被同僚奥芬贝格数次击败过的将军,他这点小算盘早被经验丰富的鲁兹斯基看穿了。
8月27日,俄军集结两个军的兵力开始攻击势单力薄的奥匈第11军,占领了重镇兹洛切夫。而布鲁西洛夫的第8集团军也加入了战场,奥军的正面攻击又一次遭到了无情粉碎。
在2天交战的时间中,布鲁德曼一直认为自己进攻的是一个军左右的俄军,然而事实上他面对的是鲁兹斯基和布鲁西洛夫近一个半集团军的兵力。
此时在南面的俄国第8集团军已经跨过了格拉尼·利帕河,开始向利沃夫郊外进军,并与俄国第3集团军的部队形成夹攻,意图围歼布鲁德曼的部队。
8月28日凌晨,望着同胞满地的遗骸,布鲁德曼痛苦地下令撤退,老老实实撤到格拉尼·利帕河后方建立新的防线。他愚蠢的进攻除了留下成片的同胞尸体与帝俄士兵愈加高涨的士气之外一无所获。
他向康拉德报告称,自己的部队遭到了决定性的失败,仅仅只有一个师还完好无损。
为期三天的格尼拉·利帕河之战以俄军大胜告终,奥军损失了20,000余人和70门火炮。这是俄军第一次在南线取得了胜利,消灭了奥匈第3集团军近一半的有生力量,但是这个胜利,是建立在第5集团军将士们拼死抵抗的基础之上。
在过去的战斗中,血腥几乎成了唯一可以形容战场的词汇,成批的士兵在毫无遮拦的地区发起进攻,然后悉数倒在炮火之下。而后继者则勇敢地继续向前,试图通过发起侧翼攻击来迫使对手撤退。
但是面对架好的机关枪,血肉之躯的强度往往不值一提。最后,双方的尸体堆满了河谷和麦地,仅留下指挥官们无尽的嘶吼和幸存者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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