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平带来的关于通讯信号的新发现，像是一把钥匙，捅开了程远心中关于“剧本”源头猜测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如果那块碎片真的在尝试与某个地方进行信息交换，那么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源头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这让程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一丝兴奋。
但他并没有立刻将这个发现公之于众，甚至没有告诉“变量”小队的其他核心成员。在破译通讯协议、确认信号来源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打草惊蛇。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的信息。
而目前基地里，最有可能掌握更多关键信息的人，无疑是林薇。
那个神秘的、似乎永远在矛盾中挣扎的女人。
这一次，程远决定不再等待她主动找上门，他要主动出击。
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僻静的时间，来到了林薇的住处。这里是基地分配给少数有贡献的“重生者”的独立房间，条件比他的临时房间要好一些。
敲开门时，林薇似乎有些意外。她看着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却眼神锐利的程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还是侧身让他走了进来。
房间里很整洁，带着淡淡的馨香，与外面末世的残酷和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程远更加确定，林薇的生活状态，或者说她所拥有的资源和信息权限，都远超普通的幸存者。
“找我有事？”林薇关上门，语气带着一丝疏离，似乎想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程远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关于‘观察者’，关于‘火种计划’，关于‘坐标’，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转过身，背对着程远，走到窗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程远，我说过，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有些事情……”
“别再用那套说辞来搪塞我了，林薇。”程远打断她，语气冰冷，“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你们摆布的失忆者吗？”
他上前一步，站在林薇身后，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龙渊的‘时间锚点’，那块与我手臂印记产生共鸣的碎片，还有它发出的、疑似通讯协议的信号……这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薇猛地转过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你……你去了龙渊？！你拿到了那块碎片？！”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有些变调。
看到她的反应，程远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她果然知道！她知道龙渊的存在，知道碎片的秘密！
“看来，你隐瞒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多。”程远冷冷地看着她，“告诉我，林薇。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上一世’的感情，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你的表演？”
面对程远咄咄逼人的质问和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林薇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嘴唇微微颤抖着。她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
“表演……”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或许吧……或许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情感，哪些是……不得不执行的任务……”
“任务？”程远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林薇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但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悲伤。
“是，任务。”她抬起头，直视着程远的眼睛，“程远，‘上一世’的我们，关系确实很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糟糕。”
程远心中一沉，静静地听着。
“你以为‘上一世’的你，是基地的英雄，是所有人的希望？”林薇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不，你不是。或者说，不全是。‘上一世’的你，强大、冷酷、偏执，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你确实带领基地取得过辉煌的胜利，但也做过许多……许多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的事情。”
“你牺牲过很多人，包括一些本不该牺牲的人。你信任过错误的人，也怀疑过真正忠于你的人。你像一颗燃烧的流星，光芒万丈，但也注定会焚毁自己和身边的一切。”
“我和你……”林薇的眼神黯淡下去，“我们曾经并肩作战，也曾经……反目成仇。基地最后的覆灭，固然有外部强敌和内鬼的原因，但你的……你的某些决定，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番话，如同重锤般敲击在程远的心头。虽然他没有任何记忆，但林薇话语中流露出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情绪，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那‘重生’之后呢？”程远追问，“你的任务是什么？‘观察者’给你的？”
“‘观察者’……”林薇的眼中再次闪过恐惧，“他们无处不在，强大到令人绝望。‘重生’或许就是他们手笔的一部分，一个巨大的实验场，或者……一个筛选机制。”
“我能带着相对完整的记忆重生，或许是因为‘上一世’最后时刻，我接触到了……某个‘观察者’的遗留物，类似于你找到的那块碎片。但也因此，我被他们‘标记’了。”
“我的任务，就是找到你，程远。找到这个脱离了‘剧本’的‘变量’，评估你的状态，并在合适的时机……引导你，或者……清除你。”林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命运。
“引导？清除？”程远冷笑，“所以，你之前那些看似善意的提醒和帮助，都是评估和引导的一部分？”
“是，也不是。”林薇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确实在执行任务，但我……我看到失忆后的你，变得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你冷静、理智，虽然失忆，却有着更敏锐的直觉和更强的学习能力，你甚至……更有人情味。”
“我开始怀疑‘观察者’的目的，开始怀疑‘上一世’的结局是否真的是最优解。我内心深处，既希望你能恢复记忆，拥有对抗‘观察者’的力量，又害怕你变回那个冷酷偏执的你……”
“这就是你矛盾的原因？”程远看着她。
“是。”林薇点了点头，再次睁开眼睛，眼神中多了一丝决然，“程远，我今天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已经触及到了核心的秘密，‘观察者’很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你。你继续这样下去，会非常危险。”
“你拿到的两块碎片，它们被称为‘源质碎片’，是构成‘时间锚点’的核心，也可能……是启动‘火种计划’的关键。那个计划，我了解不多，但似乎与人类文明的延续有关，也与‘观察者’的最终目的有关。”
“至于那个坐标……”林薇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那是‘观察者’在这个星系设置的某个重要据点，但也可能……是他们的一个陷阱。‘上一世’，似乎有人尝试去那里，但最终……”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不怕‘观察者’察觉吗？”程远问道。
“我不知道。”林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或许，从我开始动摇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背叛了他们。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乎我这颗棋子的想法。但至少，我想让你知道真相的一部分，让你有所准备。”
“程远，”她深深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观察者’远比你想象的更强大，他们可能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科技和力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保护好那两块碎片，它们可能是你唯一的筹码。”
“还有……”林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小心……基地内部。除了李副官，或许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棋子’，甚至可能是……‘观察者’的直接代理人。”
说完这些，林薇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微微晃了晃。
程远沉默地看着她。这次摊牌，虽然没有解开所有的谜团，但至少让他对林薇的立场和动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也证实了他关于“剧本”源头和“观察者”存在的猜测。更重要的是，他了解到了“源质碎片”、“火种计划”、“坐标”这些关键信息背后更深的含义和危险。
他知道，林薇或许还有所保留，但她今天透露的这些，很可能已经将她自己置于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谢谢。”程远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无论林薇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些信息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林薇的房间。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双复杂的目光。程远走在基地的通道里，心中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茫。虽然前方的道路依旧危机四伏，但他已经有了一个更明确的方向，以及……一个更清晰的敌人。
与“旧识”的这次摊牌，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更深层秘密的大门，但也意味着，真正的较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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