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小邡山寂静如初。
小溪潺潺,倒映出碧天白云、翠绿青葱。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搅动平静的水面,捧起一汪清水、水滴沿着手滴落,带动阵阵涟漪。
“所以你到底要梳洗多少次?”贺晏蹲在一旁,望着用水上余水洗脸的盛怀安,莫名牙酸。
“洗干净脸,再办事。”盛怀安淡淡瞥了眼贺晏,“你看起来不是很急啊。”
贺晏望着盛怀安,忽得一笑。
“原来被美人嫌弃还让人挺开心了的。”贺晏望着盛怀安慢悠悠道。
“那是因为你足够强,在你眼前没有男女,只有丑美。
世间人以你的心意而行,你自然觉得他人做什么都是狸奴求宠。”盛怀安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水。
贺晏半垂下眼眸:“这便是祝钦可怕之处。
盛怀安,你觉得我去找一个传说中的上界是不是特别可笑。”
贺晏靠着树,眸半眯着,周身带着玩世不恭的嘲弄:“给我阿母报完仇,我跪在墓前,说要改变祝青,可如今我灰溜溜妄想逃到别的地方。”
“何其可笑。”
一双白皙的手捧起溪水,与水滴溅落之声随之响起的是盛怀安一如既往平淡的声音:“贺晏,人皆有私欲,别被青云门那些破书看傻了脑子。”
徐徐清风拂过,盛怀安头发随风摇曳,贺晏蓦然笑了,她这个师父也是被徒弟教训了。
“笑个毛。”盛怀安嫌弃道。
“其实我知道上界之法。”
……
“什么!”虞宁与盛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盛泽一脸委屈的望着贺晏。
“那你还问我消息?!感情我才是最单纯的!”盛泽悔不当初。
“兔子精说的?”盛怀安顺了顺头发,状若无意开口。
“嗯哼。”贺晏眉眼带笑,一席青衣于风中翻飞,恍若九重天上掌管生杀的神女。
“天地相连,上则下,下亦其上。所以,小邡山凭灵力凌空,也是最好上界的通道。”贺晏顿了顿,望着身前不断小鸡啄米的虞宁,不放弃看了看旁边,珞裼和珞桉睡的香甜,而盛怀安已经缝补起衣物了。
贺晏不甘心的望向盛泽,却见盛泽缩在角落睡的香甜。
贺晏叹了口气,心底的难耐好似被拂下,贺晏抬起手,扶着虞宁的下巴,哄着人安心入睡。
斑驳的碎阳打在贺晏面庞,犹如泛着绿意的湖面被撒入点点碎金。
贺晏起身,盛怀安抬眼,缓缓道:“小心些,衣服又破了我可不补。”
贺晏径直向远处走去,面上挂着笑意。
——
“经岸生,你残害同门,抢夺他人宝物,还不伏诛!”
午宿立于众弟子身前,望着倚着一把长枪的男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来人,带经岸生出境,压去…….”
“怕是压不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贺晏坐在午宿众人相对的树上,一只脚在弯曲支在树上,另一只自然垂下,手支在腿上撑头,长发一冠而束,随风而动。
“贺晏,先前之事是我们武断,凶手我们青云门自会查出,现在是我们门内的事,还请你高抬贵手。”
“我贺晏没那么闲,就是想提醒一声,尸体可都不见了。”
贺晏刚刚便是想去看看盛怀安撞见的尸体,可到岸边却不见任何踪影。
小邡山古怪之处于此,凡是犯下因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古怪之处偏偏更是奇异之处,小邡山如此之大,还有些难缠的妖兽都被青云门关在其中,贺晏又何必干这吃力不讨巧的事呢。
不如借这青云门之力,坐享渔翁之利。
“这人我帮你们看着,你们去查查尸体去哪了,如何?”贺晏笑的开心。
经岸生突然跪地,长枪倒在地上,背上伤口的鲜血染红衣服,面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
“好像不用了,等他死了,我们不就知道了。”贺晏语气带着笑意,似乎真有这份打算。
午宿看了眼经岸生,取出一瓶丹药丢到经岸生身前。
“莫让他死了。”
“我一向信守诺言。”
贺晏望着午宿远去的背影,向下一跃,望着面色苍白的经岸生缓缓道:“人都走了,还装什么。”
经岸生睁开一只眼看了看贺晏,笑嘻嘻道:“这不是十七吗,好久不见啊。”
听到这个称呼,贺晏一愣随即笑道:“亏你还记得。”
十七,她去到万宴堂每月十七总要回乡奠母,偏偏十七正巧是堂内述职日,她不在落了诸多口舌。
贺晏解决问题,比较暴力,将人打服了,打疼了,嘴巴就不痒了。
堂主为了减少堂内医药支出,当机立断,将述职日改到十五。
贺晏较为凶悍,旁人不敢轻易接近,但众人不知贺晏叫什么,便称其为十七。
后来相熟了也爱叫她十七,因为她创下一天打同堂十七人的战绩。
弄得她每月份例都去赔医药钱了。
“怎么不记得,许久未见,十七越发厉害了。”
“少来,谁不知你经岸生鬼精鬼精的,这一身伤怎么弄的?”
“堂主叫我来处理一些叛徒,受了些小伤。”经岸生面上云淡风轻。
“刀口再入里些,还能活算你命大,”贺晏挑开衣物,刚洒上药粉忽的意识到不对,“这伤口明显向你撞到旁人刀上,你是为人挡伤啊。”
经岸生被药粉折磨的不行,还要为贺晏解惑:“是。”
“厉害。”贺晏将经岸生腰侧小刀拔出,干脆利落的挑出腐肉。
经岸生疼的一激灵,颤着声道:“你不能给我吞颗丹药再刮吗?”
“要求太多了吧,兄弟。”贺晏说罢将金疮药敷上,经岸生喘息声渐渐慢了些。
“好了,赶紧帮忙,帮我找找小邡山内尸体都在何处。”
贺晏起身,拍拍手,经岸生望着贺晏,眸中尽是委屈:“天啊,我受这么重伤,你还要我干活?”
“快点,把你鬼知盘拿出来。”
经岸生学的可不是正道,而是阴阳道,堂内曾说经岸生一出生便是死胎,只是被一个鬼修引魂渡魄的鬼胎。
贺晏也曾好奇,问过经岸生是不是真的。
那日经岸生思索了许久,就到贺晏都快睡着了,才慢悠悠道:“可能吧。”
经岸生白着一张脸,从口袋中拿出一张黑铜色的罗盘。
经岸生抬手转了转罗盘,一瞬之间空气仿佛停滞,叶片于树上飘落,发出诡异的吱吱声。
诡异的孩童笑声萦绕在两人周身。
“去,找尸体。”
“嘿嘿嘿,找尸体~”一声尖锐的孩童笑声由近及远。
罗盘之上指针飞速转起,指针于一瞬之间停下,又像是被打歪飞速转起。
“伤我小鬼,找死!”说罢,经岸生抬手,罗盘临空,经岸生身前幻化出一张巨大的棋盘,经岸生将一粒黑棋向前推去,阵阵黑气于罗盘中溢出。
贺晏周身浮着青色灵力,抵挡着鬼气侵染。
孩童声音于贺晏耳畔响起:“晏晏姐姐,说好的平安串呢?”明明声音诡异,但贺晏却听出一份委屈。
“买了,给你阿爹了,你阿爹没给你啊?”贺晏看了眼经岸生,只听一阵尖锐的孩童叫声,刺的贺晏耳膜疼。
“阿爹把手串给别人了!给别人啦!”
贺晏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经岸生正施法,好奇问小鬼道:“给谁了?”
“呆子!”
“那个傻子!”
贺晏一笑,望着接罗盘的经岸生笑嘻嘻道:“你的心上人不会……”
“贺晏,不可能的事不再提行吗。”经岸生难得正了神色,望着贺晏,神色却像春日的冰,一触即碎。
贺晏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在哪?”
“向西南走三里。会有一棵枯树,很大很高,它的根包裹着一些东西,不过小鬼不敢靠近。”
“小鬼不敢靠近?至阳之物。”
“怕是如此。”经岸生收好罗盘,望着旁边落在地上的长枪,指尖轻轻的抚过,带过无尽的思绪与落寞消散。
“等下自己去自首啊,我先走了。”贺晏全然不管午宿一行人的死活。
“小十七,山高水远,多多保重。”经岸生笑眼盈盈。
贺晏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长枪不好用,用你的罗盘吧。”
经岸生一愣,不自觉的自嘲一笑。
快三十的人了,竟被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教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