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笔记之七
刚才我暗自抽泣起来,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我停下笔,抬头看了眼面前冰冷的显示屏,光亮刺目得让我短暂眩晕。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我却感到精力充沛得不像自己。也许是情绪太过澎湃,又或者是,这里发生的一切显得有些诡异。我吸了吸鼻子,手指摩挲着笔杆,听着房间外微弱的脚步声。钢化玻璃后面监督我的医护人员似乎已经减半,大概都去休息了吧。房间里只有我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反正,他们不会放松对我的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继续回忆那些已经远去的过往。
那段失去了菲诺的岁月里,我把自己埋在书本中。我没有别的选择。父亲对我的要求苛刻,家庭教师则是他的延伸,每天都以严密的课程和不间断的考试逼迫我快速成长。我不知道其他孩子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他们告诉我,我的成绩远远超出同龄人,我甚至比那些比我年长的人还优秀。
这种“优秀”成为了父亲唯一可以炫耀的资本。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我的控制愈发严厉,但也渐渐改变了策略。他不再仅仅以暴力逼迫我,而是用期望和“责任”施压。他不断告诉我,我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的肩上承载着整个尼德斯家族的荣耀。他会偶尔冷冷地夸一句“不错”,然后立刻转到更高的要求上。
日复一日,我麻木地迎合着他的期待。直到有一天,他破天荒地说要带我去参加一个宴会。那一刻,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十几年来,我几乎没有离开过宅邸,更别提踏足社交场合。我试探性地问:“为什么?”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挥挥手,命令仆人为我准备衣物。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穿上正式的西装。量身定制的剪裁将我的身形勾勒得分毫不差,但我依旧感到拘束。仆人们将我的皮鞋擦得锃亮,我的头发往后梳起,上了发蜡,甚至他们还为我换了一个崭新的电轮椅。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让我发怵,但我不敢表现出来。
宴会那天,父亲带着我走入一片灯火辉煌的世界。眼前是陌生的人群、穿梭的侍者、晃动的香槟杯,还有刺鼻的香水味。我感到心底涌起一阵恐惧,但我只能机械地跟随在父亲身后。他一如既往地高傲而冷漠,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不断地与各色人等寒暄。每当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时,他都会刻意强调我是他的儿子,是尼德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那让我感到隐隐的羞辱。他带着我走到一个穿着考究的驼背白发老者面前。那人脸上堆满了皱纹,但当他与我们问好的时候,嘴角却咧出一个几乎要撕裂脸皮的笑容,露出整齐却诡异的牙齿。他的身边依偎着两个穿着暴露的舞女,身上浓烈的香水味让人喘不过气。我打量着他,却感到莫名的不适。
父亲对他格外恭敬,将家庭教师帮我整理的资料递给他看。这一举动让我十分疑惑。我偷偷瞥了老者一眼,只见他仍旧保持着那令人不安的笑容,翻看着那些纸张。他偶尔点头,似乎在称赞些什么,但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却让人难以捉摸。那次会面持续了很久,久到我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宴会结束后,我问父亲那人是谁,他却不愿多说,只是让我记住他的名字:耳崔琼斯。
没过多久,我便收到了一封来自A国最显赫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愣住了。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录取的,更不明白父亲究竟做了什么。但这些疑惑不知从何解释。我不敢问,也无法问。
我只能按部就班的入学,选修了心理学专业。
自由的大学也不能随着知识的积累而解开我的人生谜题,反而变得愈发沉重。我的人生始终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控着,无论我走多远,都无法挣脱。
我停下笔,闭上眼睛。那只手如今依然存在,不是吗?它让我来到这里,让我被贴上“特级危险精神病人”的标签。我不敢想,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会如何看待我现在的样子。他会失望?愤怒?还是根本不屑一顾?
笔尖开始有些颤抖,但我还是继续写了下去。
文字是我现在唯一能够掌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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