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厚厚的灰尘滤过，勉强挤进档案室狭窄的窗户，投下几道浑浊的光柱。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霉菌滋生，还有陈年灰尘混合的复杂气味。
林豪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如小山状的卷宗、歪斜的书架以及散落在地上的零星文件，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垃圾填埋场。
这就是他的第一个正式工作任务：整理档案。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大干一场，却被呛得咳嗽不断。
“干活……干活……加油！。”
他卷起并不存在的袖子，朝着最近的一摞半人高的文件走去。
文件用粗麻绳捆着，边缘已经泛黄卷曲。
他弯下腰，马步一扎，双手抱住最上面一捆。
入手沉重，纸张散发出更浓的霉味。
他试图直起身，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身体一个趔趄。
怀里的文件捆瞬间失去平衡。
“哗啦——”
捆绳崩断，无数泛黄的纸张如同展翅的鸽群，四散飞扬，又缓缓飘落，铺满了林豪脚下的地面。
他呆立原地，看着满地狼藉，眨了眨眼。
“开门红啊……”
他蹲下身，开始一张张捡拾。
手指刚碰到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报告，另一只脚的脚踝突然一麻。
貌似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支掉在地上的旧钢笔。
身体再次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倒。
手掌按在一堆刚拢起来的文件上，再次将它们推散。
膝盖也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地上灰尘被溅的飞起。
他揉着膝盖爬起来，觉得这样一捆一捆搬，效率太低，还容易出事。
目光扫过角落，他发现了一辆布满铁锈的手推车。
车轮有些歪斜，但总比他自己抱强。
他走过去，拍了拍推车上的灰，试着推了一下。
“吱嘎——”
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还能动。
他费力地将几捆文件搬上手推车，堆得像座小山。
“这下稳了。”
他满意地拍拍手，握住推车把手，准备将文件运到指定的区域。
刚推了两步，一个前轮突然卡在地面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里，纹丝不动。
林豪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向后一拽。
“嘿！”
卡住的车轮倒是出来了。
但用力过猛，手推车失去了控制，像一头发疯的铁牛，猛地向前冲去。
目标，正对着旁边一个顶天立地的老旧铁皮文件柜。
“哎！停下！”
林豪惊呼一声，想去拉，却哪里还来得及。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手推车狠狠撞在文件柜上，整个柜子猛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柜顶堆积的文件盒子率先砸落下来。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被撞的文件柜倾斜着，撞向旁边另一个书架。
“轰隆隆——”
连锁反应开始了。
一个接一个的书架开始摇晃、倾斜、倒塌。
积年的灰尘被巨大的动静扬起，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呛得人睁不开眼。
纸张、卷宗、文件夹如同雪片般漫天飞舞，又噼里啪啦地砸落。
整个档案室，在几秒钟内，变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
林豪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宛如灾难片的场景。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倒塌的书架，沉重的架身不偏不倚，砸中了墙角一盏老旧的立式台灯。
灯罩破碎，灯泡炸裂。
更要命的是，裸露的电线被扯断，与金属书架接触的瞬间，“噼啪”爆出一连串耀眼的电火花。
火星溅射到散落在地上的干燥纸张上。
一小簇火苗，“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火势眼看就要蔓延开来。
“卧槽！着火了！”
林豪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别的，抬脚就想去踩灭那簇火苗。
慌乱之下，他一脚踩在一本摊开的硬皮书上。
脚底一滑。
“噗通！”
他再次摔倒在地，手肘下意识地向后撑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一个靠墙放置的红色灭火器阀门上。
“嗤——！！！”
刺耳的气体喷射声响起。
灭火器的喷嘴猛地喷出大片浓密的白色干粉。
干粉如同暴风雪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档案室，将火花和刚燃起的小火苗彻底覆盖。
呛人的白色粉末弥漫在空气中，能见度几乎为零。
火是灭了。
但现场……更加惨不忍睹。
档案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后勤处主管钱大海，那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他先是被扑面而来的白色粉末呛得连连咳嗽，挥着手试图扇开眼前的“浓雾”。
当他看清档案室内如同被炮弹轰炸过的景象，以及站在一片狼藉中心、浑身沾满白色粉末、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林豪时，他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铁黑。
他伸出手指着林豪，那根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林豪眨了眨眼睛，粉末簌簌落下。
他举起同样沾满白色粉末的双手，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无辜。
“那个……主管。”
“我好像……又搞砸了？”
钱大海的胸膛剧烈起伏。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被气得说不出话。
他死死盯着林豪，眼珠子因为充血而布满红丝。
那根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豪沾满白色粉末的鼻尖上。
弥漫的粉尘缓缓沉降，露出档案室更加清晰的全貌。
倒塌的书架扭曲变形，堆叠在一起，如同巨兽的骸骨。
无数纸张、卷宗、文件覆盖了地面，混合着灰白色的干粉，厚厚一层。
空气中，干粉的化学气味刺鼻，混合着纸张霉变、陈年灰尘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混沌。
“你……”
钱大海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管这叫……搞砸了？！”
他猛地拔高音量，咆哮声在狼藉的档案室里回荡，震得残存的灰尘簌簌落下。
“这是废弃物料处理科最重要的一间档案库！”
“里面存放的是近五十年来所有‘已处理’但未销毁的异常物证封存记录！！”
“你说你搞砸了？！”
钱大海气得浑身发抖，地中海发型周围仅存的几根头发都愤怒地竖立起来。
林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粉末从他头发上、脸上簌簌掉落。
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点什么。
“我…我就是想搬一下文件…”
“那个推车轮子卡住了…”
“然后就撞倒了柜子…”
“接着就着火了…”
“我就是想灭火…”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钱大海能杀人的目光注视下，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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