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跟着零穿过一片倒塌的建筑物残骸，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零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金属脚掌落在碎石上几乎没有声音。相比之下，云微感觉自己像个笨拙的孩子，不时踢到碎石发出声响。
“慢点。“零突然停下，机械手臂横在云微面前拦住她。
云微屏住呼吸。前方拐角处传来有节奏的金属脚步声，一队银白色机械人正沿着街道巡逻。它们头部的红色扫描光束在废墟间来回扫射，发出轻微的嗡鸣。
零的蓝眼睛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计算什么。它轻轻拉过云微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几个数字：“3...1...4...“
云微困惑地看着它。
“我的识别码。“零低声解释，“如果走散了，任何联网的终端都能用这个代码联系我。“
云微点点头，将数字牢牢记在心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信任一个机械生命——在这个人类与机械势不两立的世界里，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巡逻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零示意云微跟上，带着她穿过一条隐蔽的地下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只有零眼中的蓝光提供微弱照明。墙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回响。
“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云微小声问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地面上太危险。“零回答，“机械人已经封锁了通往中央实验室的所有主要路线。它们知道你在找云博士。“
云微的心跳加速：“它们为什么这么在意我？“
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在幽蓝的光线下，它的金属面孔显得格外严肃：“因为你是'新纪元计划'唯一成功的混合体。人类与机械的完美结合——理论上能够终结这场战争的存在。“
云微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稳住身体。墙壁冰冷潮湿，触感真实得不容置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起来如此普通的人类手掌，却隐藏着连她自己都不了解的秘密。
“我...我不明白。“她声音颤抖，“如果我真有这么重要，为什么哥哥要重置我的记忆？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流落在外？“
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云博士是为了保护你。计划泄露后，人类军方想控制你作为武器，机械人想研究你的构造，机器人想消灭你这个潜在威胁。重置你的记忆，让你以为自己是普通人类，是让你不被发现的唯一方法。“
通道前方出现一丝光亮。零示意云微保持安静，自己先探出头查看情况。云微靠在潮湿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回忆更多细节。但除了那些零碎的实验室画面外，她的记忆依然像被浓雾笼罩。
“安全。“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但我们需要穿过这片开阔地。“
云微跟着零爬出通道，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边缘。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破损的喷泉雕像，水早已干涸。四周的建筑残骸像沉默的观众，见证着这座城市的衰败。
“快点。“零催促道，“扫描显示这片区域每二十分钟会有一次巡逻。“
他们刚跑到广场中央，零突然僵住了，眼中的蓝光急剧闪烁：“不好！隐蔽！“
云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零一把拉倒，滚进喷泉池的残破基座后面。下一秒，三发能量弹呼啸而过，击中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被炸出一个焦黑的坑。
“发现目标！“机械的电子音从上方传来。云微抬头，看到五个机械人站在周围建筑的残垣上，武器全部对准了他们。
零的动作快如闪电。它一把将云微推到更安全的角落，同时从背后展开两片金属翼——那不是装饰，而是两排细密的发射器。数十枚微型导弹呼啸而出，精准命中三个机械人。
爆炸的火光中，剩下的两个机械人俯冲下来。零迎上去，双臂变形为两把锋利的能量刃。金属碰撞的火花在昏暗的广场上格外刺眼。
云微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这场战斗。零的战斗方式既精准又高效，每一个动作都经过完美计算，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但敌人数量占优，一个机械人绕到零背后，能量枪对准了它的核心。
“零！后面！“云微不假思索地喊出声。
零瞬间转身，但还是慢了一步。能量束擦过它的左肩，金属外壳熔出一个骇人的缺口，露出里面复杂的电路。零发出一声机械的嘶鸣，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能量刃划过，最后一个机械人的头颅飞了出去。
战斗结束得突然。零站在原地，扫描确认没有更多威胁后，才转向云微：“你没事吧？“
云微跑过去，惊讶地看着零肩部的损伤：“你受伤了！“
“只是外壳损伤。“零平静地说，“不影响功能。但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这次遭遇会引来更多追兵。“
他们迅速离开广场，钻进对面的一条小巷。零的损伤似乎确实不影响行动，但云微注意到它左臂的动作偶尔会出现微小的卡顿。
小巷尽头是一栋半塌的办公楼。零带着云微进入地下室，这里堆满了废弃的电子设备。零熟练地翻找着，最终从一堆零件中找出一个完好的能源模块。
“帮我一下。“零指了指自己肩部的损伤处。
云微犹豫地接过模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很简单。“零引导她的手，“看到那个发蓝光的接口了吗？把模块插进去。“
云微的手在颤抖。当她触碰到零内部的电路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袭来——她的指尖似乎能“感知“到那些复杂的电子流动。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发现自己能“理解“这些电路的工作原理。
“这...这太奇怪了。“她喃喃道，却准确无误地将能源模块安装到位。
零的蓝眼睛惊讶地闪烁：“你能理解机械结构？“
“我不知道。“云微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碰到你内部的时候，我好像...能感觉到电流的走向。“
零沉默地观察着她，似乎在重新评估什么。片刻后，它说：“这是'新纪元计划'的核心能力之一——机械共感。云博士的理论是，如果人类能真正理解机械的'语言'，和平才有可能。“
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左肩：“我们该走了。距离中央实验室还有三公里。“
他们刚走出地下室，零突然僵住了，眼中的蓝光急速闪烁。
“怎么了？“云微警觉地问。
“接收到加密信号...“零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来自...机械人主控中心...云博士...还活着...囚禁...“
云微的心跳几乎停止：“哥哥还活着？被机械人抓住了？“
零的蓝光稳定下来：“信号很短，但很明确。云博士被关在主控中心，他们正在...研究他的记忆。“
“我们必须去救他！“云微不假思索地说。
零摇头：“太危险了。主控中心是机械人最核心的基地，防御等级是中央实验室的十倍。“
“那又怎样？“云微的声音因激动而提高，“他是我哥哥！而且如果机械人从他记忆中找到关于我的信息——“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远处传来密集的金属脚步声，至少有二十个机械人正朝这个方向赶来。
“扫描信号暴露了我们的位置。“零迅速分析情况，“现在去中央实验室已经不安全了。“
它拉起云微的手：“我们只有一个选择——直接前往主控中心。但一旦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云微没有犹豫：“带我去。“
零点点头，突然改变方向，带着云微向城市西北方前进。他们穿过一片废弃的工业区，这里的建筑大多保存完好，但窗户全部破碎，像无数空洞的眼睛注视着闯入者。
“主控中心原来是人类的人工智能研究所。“零一边快速移动一边解释，“战争爆发后，第一批觉醒的机械人占领了那里，改造成它们的核心基地。“
云微努力跟上零的步伐，肺部因剧烈运动而灼痛。她注意到周围的机械残骸越来越多，有些看起来像是某种防御工事的遗迹。
“人类曾经试图夺回这里？“
“七次大规模进攻。“零确认道，“全部失败。这里是机械人技术最先进的地方，也是——“
它的话戛然而止。前方的地面突然裂开，六个机械人从隐藏的地下舱室中升起，武器全部锁定他们。
“零号实验体和混合体7号。“为首的机械人发出冰冷的电子音，“主控官预测你们会来。投降，否则被消灭。“
零将云微护在身后：“跑！向东拐，我会追上你！“
云微转身就跑，身后立刻响起激烈的交火声。她不敢回头看，只能听到能量武器撕裂空气的尖啸和金属碰撞的巨响。拐过一栋建筑后，她发现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立刻钻了进去。
通道尽头是一个小型变电站，设备早已停止运作。云微蜷缩在一台大型变压器后面，努力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几分钟过去了，零没有出现。
“零...“她轻声呼唤，声音颤抖。
突然，变电站的门被猛地撞开。云微屏住呼吸，看到一个银白色机械人走了进来，扫描光束在黑暗中来回扫射。它越来越近，云微能听到它内部机械运转的细微声响。
就在机械人即将发现她的瞬间，云微感到一种奇怪的冲动——她伸出手，仿佛想要“触碰“那个机械人的内部。令她震惊的是，她的意识似乎延伸了出去，像无形的触手探入机械人的核心系统。
机械人突然僵住了，红色光学镜头疯狂闪烁：“错...错误...指令冲突...“
云微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某种本能驱使着她继续“深入“。她“看到“了机械人体内的代码流，那些复杂的程序在她眼中突然变得清晰可读。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发现自己可以...修改它们。
“停止扫描。“她轻声命令。
机械人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安静地站在原地。
“关闭武器系统。“
机械人手臂上的能量枪收回体内。
云微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就在这时，变电站的门再次打开，零冲了进来，身上有多处损伤，但眼中的蓝光依然明亮。
“小微！你没事——“零看到站立的机械人，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等等！“云微急忙阻止，“它...它不会伤害我们了。“
零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完全静止的机械人：“你...控制了它？“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云微摇头，“就是...突然能理解它的内部运作，然后...改变了些什么。“
零的蓝眼睛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这比云博士预期的还要强大。你不仅能理解机械语言，还能直接改写它。“
外面传来更多脚步声。零迅速评估情况：“我们没时间了。主控中心就在五百米外，但整个区域的机械人都在向这里集结。“
它转向那个被云微控制的机械人：“你能让它带我们进入主控中心吗？“
云微不确定地看向那个机械人。当她集中注意力时，那种奇特的连接感再次出现。机械人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它说...有一条安全通道。“云微翻译道，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能理解机械人的“语言“。
零点点头：“值得一试。但一旦进入主控中心，你的能力可能会引起更大反应。做好准备。“
他们跟着被控制的机械人离开变电站，沿着一条隐蔽的维修通道前进。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机械人输入密码，门缓缓滑开。
门后是一条明亮的走廊，墙壁上流动着蓝色的数据流。云微踏入的瞬间，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袭来——她来过这里。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现：她在这条走廊上奔跑过，被穿着白大褂的人们围绕着，哥哥在前面领路...
“这是...“她轻声说。
“云博士的私人通道。“零确认道，“直接通往主控中心核心区。看来你的能力比我们想象的更早就有显现。“
被控制的机械人突然停下，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警...告...检测到...入侵...主控官...启动...防御协议...“
零迅速扫描周围：“我们被发现了。主控官启动了远程控制协议，覆盖了你的影响。“
果然，那个机械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红色光学镜头重新锁定云微：“目标确认！消灭！“
零在它开火前就将其击倒，但走廊尽头已经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没时间了。“零抓住云微的手，“我知道云博士被关在哪里。跟我来！“
他们奔跑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中，警报声响彻整个设施。零带着云微穿过一道道安全门，每次都能精准预测防御系统的弱点。云微意识到，零对这个地方的了解绝非一般。
“你来过这里很多次？“她气喘吁吁地问。
“我曾经是这里的守卫。“零简短回答，“在云博士帮我逃出去之前。“
拐过最后一个弯，他们来到一扇特殊的门前。与其他高科技门不同，这扇门看起来古老而厚重，像是从博物馆里搬来的古董。
“就是这里。“零说，“云博士的私人实验室，现在成了他的囚室。“
它伸手按在门旁的生物识别器上，但没有任何反应。
“系统被修改了。“零皱眉，“需要云博士的权限才能打开。“
云微看着识别器，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她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上面。
“小微，这需要云博士的——“零的话戛然而止。
识别器亮起绿光，一个温和的电子音响起：“欢迎回来，云博士。“
门缓缓打开。
零震惊地看着云微：“你的生物特征...和云博士完全匹配？这不可能...“
云微同样困惑，但门内的景象立刻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一个瘦削的男子被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周围环绕着复杂的机械装置。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
那张脸，那双眼睛...云微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回。
“哥哥...“她轻声呼唤，泪水模糊了视线。
男子——云博士的眼中闪过震惊、喜悦，然后是深深的恐惧。
“小微？不...你不该来这里...“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这是个陷阱...“
就在这时，零突然发出一声机械的惨叫，跪倒在地。它的蓝眼睛疯狂闪烁，时而变红时而变蓝。
“零？“云微惊恐地转向它。
“远程...控制...协议...“零挣扎着说，“主控官...在改写...我的程序...快...跑...“
它的手臂突然变形为武器，对准了云微。
“不...抵抗...不了...“零的声音断断续续，“小微...记住...灯塔...密码...314...“
云博士挣扎着大喊：“小微，控制它！用你的能力！“
云微本能地伸出手，那种奇特的连接感再次出现。她“看到“零体内有两股程序在激烈对抗，一股试图控制它攻击，另一股——零本身的意识——在拼命抵抗。
她集中全部注意力，试图帮助零的意识。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成功了——零的武器收了回去，蓝光重新稳定。
“快走...“零艰难地说，“主控官...太强大了...我撑不了...多久...“
云微犹豫了，看向云博士。
“救他...“零指向房间角落的一个控制台，“密码314...能解除...束缚...“
云微冲向控制台，输入密码。束缚云博士的机械装置立刻松开。他虚弱地站起来，但眼神依然警觉。
“哥哥！“云微想冲向他。
“不！“云博士和零同时喊道。
零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红光完全占据了它的眼睛：“目标锁定...消灭...“
它举起武器，但这次不是对准云微，而是——天花板。
“零！不要！“云博士似乎明白了它的意图。
零——或者说，零残存的意识——最后看了云微一眼：“记住...灯塔...“
能量束击中天花板的结构弱点，整个屋顶开始坍塌。在最后一刻，零扑向云微和云博士，用身体为他们挡住了落下的重物。
“零！“云微尖叫着，想冲过去救它。
云博士拉住她：“没时间了！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拖着云微向房间另一侧的紧急出口跑去。云微回头，最后看到的是一堆废墟中，零的蓝眼睛闪烁了几下，然后永远地熄灭了。
紧急出口通向一条狭窄的通风管道。云博士推着云微爬进去，自己紧随其后。管道内黑暗狭窄，但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向前爬行。
云微的泪水不断落下。零为了救他们牺牲了自己——那个称她为“小微“，承诺保护她的机械生命。
“继续爬。“云博士在她身后轻声鼓励，“我知道一条通往安全地带的路线。“
“零说...说记住灯塔...“云微抽泣着说，“密码314...“
云博士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灯塔？零告诉你的？“
“是的...它最后的话...“
“太好了！“云博士的声音充满希望，“那是我们的秘密研究站，完全独立于三方势力之外。如果零提到了它，说明那里还有人在等我们。“
他们爬了似乎有几个小时，终于从一处通风口钻出来，发现自己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远处，主控中心的建筑在夜色中闪烁着冷光。
云博士拉着云微站起来：“我们得尽快赶到灯塔。你的能力已经觉醒，这意味着'新纪元计划'进入了最后阶段。“
“什么最后阶段？“云微困惑地问，“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能控制机械？“
云博士停下脚步，月光下他的眼神复杂而深沉：“你是我妹妹的完美复制体——不仅是基因，还有记忆和人格。但在创造你时，我加入了最先进的纳米机械系统，让你成为人类与机械的真正桥梁。“
他轻轻抚摸云微的脸：“你不是武器，不是实验品，而是希望。当三方势力明白战争毫无意义时，你将引导他们走向和平。“
云微看着自己的手，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她突然想起零说过的话——“你是人类与机械的完美结合“。
“那么零...它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云博士的眼中闪过悲伤：“零是第一个成功的机械意识体，拥有完整的人类情感和道德观。它是我最伟大的创造之一，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望向远方：“现在，我们必须继续它未完成的任务。灯塔里还有更多答案在等着我们。“
云微最后看了一眼主控中心的方向，那里埋葬着一个拥有机械身体和人类心灵的英雄。她擦干眼泪，跟着哥哥走进黑暗的树林，心中默默发誓不会让零的牺牲白费。
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待，她都将面对——为了零，为了哥哥，也为了这个被战争撕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