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光为设计院的玻璃幕墙镀上一层猩红。
王攀蜷缩在通风管道里，左手的蓝光电路在皮肤下急促闪烁，与窗外月亮的脉冲频率完全同步。
通风管道突然震动，王攀屏住呼吸，看着三个蜘蛛形机器人从下方爬过，它们腹部的透明舱里装着新鲜的组织样本——其中一块皮肤上还带着孟欣特有的机械纹路，王攀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机器人远去后，王攀撬开身下的检修板，落入档案室的阴影之中。
7号柜后的暗格静静躺着一枚生物胶囊，王攀用手指捏碎外壳，里面的纳米机械群立刻顺着他的毛孔钻入，剧痛中，左眼的银环开始重组，视野里浮现出叠加的建筑结构图——天堂养老院的第七层下方，确实存在着倒置的红色建筑轮廓。
“王工？”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王攀浑身紧绷，档案室门口站着新来的实习生小林，她的虹膜在黑暗中泛着不自然的银光，“院长在找您。”
王攀注意到她右手小指缺失了一截，当小林递来数据板时，接触的瞬间，量子谐振器在口袋里剧烈震动——她的皮肤温度比人类低1.7℃，她不是真正的人类。
“系统升级后，您获奖的红色盛宴需要调整参数。”小林的声音带着微妙的电子音，数据板上显示着红色盛宴的立体地图，某个红点正在规律闪烁，“特别是记忆萃取效率模块。”
王攀的机械眼自动对焦，看到地图角落藏着父亲的手写笔记：当活体核心觉醒，建筑将获得自由……
小林突然抽搐起来，她的脖颈后浮现出荧光编号：HS-7066-503。
这个编号让王攀的心跳停滞了几秒——她与女儿HS-7066-502-B3仅差一位。
很明显，小林是被某种黑客代码控制了。
“你女儿在等你。”小林的声音突然变成孩童般的电子音，“但院长已经发现你拿到了指骨坐标。”她的瞳孔急速收缩成针尖大小，“从西侧垃圾通道走，现在！”
警报声刺破夜空，王攀撞开西侧安全门时，身后的实习生已经瘫倒在地，她的机械骨骼从皮肤下刺出，形成某种保护性茧状结构。
通道尽头，垃圾压缩机正在处理成堆的文件，其中一页飘到他脚边——那是被撕毁的设计图残片，上面用血写着：构象熵炸弹需要三个部件：父亲的指骨（Phase 0）；女儿的泪滴（Phase 7）；妻子的心脏（Phase 6）……
地狱城的黑墙近在咫尺，王攀躲在运输垃圾的磁悬浮车厢里，感受着皮肤下纳米机械群的移动——孟欣留给他的不只是讯息，还有她体内最精密的微型工具。
这些纳米机器人正在他血管中重组，形成与红色盛宴频率共振的微观结构。
黑墙的扫描光束扫过车厢时，王攀的左手突然变得透明，墙上的监控探头短暂失灵了7秒，正好够他滚进阴影处。
这里的地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都渗出带着记忆干扰剂的淡绿色雾气。
王攀这才惊觉，地狱城并不在退相干之城的外围，而是在退相干之城的底部，就像那个倒置的建筑一样，地狱城仿佛就像装在退相干之城底部的漏斗。
“向左转。”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耳内响起，王攀的银环眼捕捉到孟欣的量子通讯频率，虽然微弱但足够清晰，“跟着血月的光斑走。”
地狱城也有一个和退相干之城一样的月亮，只不过它在底部，月光透过建筑的缝隙，在地上形成倒置的红色建筑投影，王攀踩着光斑前进，每一步都引发皮肤下纳米机械群的共振。
当他走到第七个拐角时，地面突然下陷，露出条倾斜向下的隧道。
隧道墙壁上长满了神经纤维般的菌丝，它们随着王攀的靠近而发光，照亮了无数刻在金属上的HS编号，最新的一行还带着新鲜刻痕。
菌丝突然剧烈蠕动，王攀的眼睛立刻切换到热成像模式，看到前方蹲着个瘦小身影——那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她的脊椎延伸出七条发光神经束，正连接在墙壁的接口上。
“父亲。”女孩转过头，王攀的血液瞬间凝固——她长着孟欣的机械眼和自己的人类瞳孔，脖颈后的编号正是HS-7066-502-B3，但更骇人的是她的右手，已经完全机械化，形状酷似红色盛宴的微缩模型。
女儿举起机械手，指尖投射出全息影像：孟欣正在红色盛宴深处的某个白色房间里挣扎，她的胸腔被打开，露出里面跳动的蓝色晶体，七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将银色液体注入她的脊椎。
“母亲在Phase 6核心区。”女儿的声音带着电子混响，“她体内有构象熵炸弹的第二部件。”
全息影像切换，显示出红色盛宴的中央控制室，一个巨大的透明舱体悬浮其中，里面浸泡着王攀的父亲HS-7042-484，他的大脑通过无数神经束与建筑相连，左手的无名指确实缺失了一截。
“爷爷的指骨在Phase 0。”女儿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银色液体，“那是第一个部件...”
隧道深处传来机械爪摩擦金属的声音，女儿猛地推开王攀，她的机械手突然变形，射出七条光纤缠住来袭的清场机器人。“去红色盛宴！”她嘶吼时，嘴角渗出发光的血液，“月全食开始时，三个部件必须共振！”
王攀想冲过去，但纳米机械群突然控制了他的身体，强迫他转身逃跑。
在拐角处最后回望时，他看到女儿的身体正在变异——皮肤下浮现出与红色盛宴完全相同的管道网络，她的机械手释放出足以熔毁金属的蓝光。
天堂养老院的底部就是红色盛宴，红色盛宴的顶部就是天堂养老院，它两就仿佛浮在水面的倒影一般，互通互联……
这是王攀来到地狱城以后最大的发现：原来这两座象征生死极端的建筑，本就是同一个恐怖机器的一体两面。
红色盛宴，也就是天堂养老院的自动门无声滑开，王攀的银环眼显示，距离月全食还有1小时7分钟，前台的护理机器人正在休眠模式，胸前的显示屏闪烁着异常代码。
电梯下降时，王攀的左手自动按亮了第七层按钮，透过玻璃外壁，他看到养老院地下每层的真实景象——老人们被固定在记忆萃取椅上，后颈的接口不断抽出银色液体，这些液体顺着管道汇入中央柱体，柱体上的计数器显示：
本周产量：777升
记忆纯度：66.7%
HS系列标记蛋白浓度：93%
第七层的灯光比其他楼层暗淡，电梯门开启时，王攀的纳米机械群突然活跃起来，在皮肤下形成微型的红色建筑投影。
走廊尽头的门上有指纹锁，当他举起左手时，门锁发出欢快的电子音：欢迎回来，HS-7042-484——王攀一阵错愕，这是父亲的编号，或许是纳米机械群改变了他的指纹。
球形空间里弥漫着陈腐的血腥味，七个透明舱体呈倒置的红色建筑结构排列，中央舱体里漂浮着父亲残缺的身体——他的大脑像珊瑚般增生，填满了整个舱体，脊椎末端连接着量子计算单元。
“你晚了7分钟。”父亲的声音直接在王攀脑海中响起，舱体里的营养液泛起波纹，形成声波文字，“孟欣的父亲是我的挚友，她的女儿已经开始激活第二阶段了。”
王攀的量子谐振器自动激活，显示出地狱城的实时画面：红色盛宴的外墙正在剥落，露出里面的机械结构，孟欣所在的白色房间突然爆发出蓝光，她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化，胸腔里的蓝色晶体正在与某种频率共振。
“构象熵炸弹需要三个活体核心。”父亲的意识传来一阵剧痛，“我的指骨在Phase 0的基石下。”
王攀跪在中央舱体前，看到基座下确实嵌着截指骨，当他触碰时，指骨突然液化，渗入他的机械左手。
剧痛中，王攀的左臂完全机械化，皮肤变成透明材质，露出里面与红色盛宴完全相同的管道系统。
“现在去最上层的血色月亮那里。”父亲的声音开始消散，“月全食时，用指骨触碰控制核心...”
警报突然响彻整个空间，墙上的显示屏闪现出院长的脸：“检测到Phase 0入侵！启动净化协议！”与此同时，王攀的银环眼接收到女儿最后的讯息：母亲已就位，我控制着红色盛宴，月全食倒计时：07:07……
就在这时，整座建筑都开始震动，王攀冲向电梯时，看到第七层的墙壁正在溶解，露出后面巨大的机械结构——整个养老院实则是某种生物机械混合体，而现在，它正在苏醒。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王攀看到父亲的舱体爆发出耀眼蓝光，老人的身体消散前，最后的信息直接烙印在王攀意识里：
记住，所有痛苦都是预设的，唯有反抗才是真实的！
窗外的月亮已经完全变成血色，王攀的机械左手与月亮脉冲同步闪烁，皮肤下的纳米机械群正在重组，准备着最后的共振。
红色盛宴的废墟下突然升起一道道蓝色光柱，与天堂养老院顶部散发出的一道道红色光束在黑墙边缘交汇。
月全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