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朱小由的目光，像被钉子钉死在那枚温润的白玉佩上。那繁复而古朴的云纹符号，此刻在他眼中，仿佛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老陈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最锋利的刀，藏在最不起眼的刀鞘里。
最危险的敌人，藏在你最信任、最觉得他‘安静’的人身边。
谁最‘安静’？
那个总在角落为你端茶倒水、最不起眼的角色，或许正掌握着颠覆整个公司的秘密……
老陈的话，周皇后游戏里的预言，王承恩带回来的证物，三者如同三道天雷，在朱小由的脑海中轰然交汇，炸开了一片混沌！
一个荒谬到让他自己都想发笑，却又真实到让他浑身冰冷的念头，破土而出。
老陈！
那个存在感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扫地太监！
他就是那个隐藏在紫禁城最深处的“内鬼”？！
这个念头一生起，朱小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他猛地抬头，看向一脸凝重和困惑的王承恩，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和颤抖。
“承恩。”
“奴婢在。”王承恩躬身。
“去，给朕查一个人。”朱小由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叫老陈的扫地太监。朕要知道他的一切！他每天的行踪，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甚至他每天扫几遍地，倒几次水，朕都要一清二楚！记住，秘密进行，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他本人！”
王承恩愣住了。
一个扫地太监？值得陛下如此郑重其事，甚至动用司礼监的秘密力量去查？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作为最懂皇帝心意的人，他能感受到朱小由声音里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惊涛骇浪。
“奴婢，遵旨！”王承恩将玉佩重新用黄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捧着，躬身退下。
殿门关上，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隔绝在外。
朱小由颓然坐倒在龙椅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他引以为傲的穿越者身份，他赖以生存的皇帝模拟器，在那个“安静”的老太监面前，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两天后。
王承恩再次走入乾清宫，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甚至还带着一丝见了鬼似的困惑。
“陛下……”他躬着身，声音干涩，“查清楚了。”
“说。”朱小由端坐着，面无表情，但紧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
“老陈，入宫三十四年，籍贯、父母皆不详，是战乱中的孤儿，被上一任总管太监收留。他……”王承恩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他的日常行踪……毫无破绽。”
“毫无破绽？”朱小由的眉毛拧成一团。
“是。”王承恩的声音里满是挫败感，“他每日卯时起，申时末歇。负责从乾清宫到坤宁宫一线宫道的清扫。每日扫地三次，倒水两次，从不与人深交，也无人与他深交。宫里的小太监们都说他是个闷葫芦，除了扫地什么都不会。他就像一个……一个影子，一个幽灵，存在，却又仿佛不存在。臣派去的人盯了他两天两夜，连他打瞌睡的次数都记下来了，可……就是没有任何异常。”
一个完美到毫无瑕疵的履历。
一个干净到令人发指的背景。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朱小由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常规的手段对这种人已经没用了。他必须亲自去会会这个“安静”的人。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朱小由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踱步在宫道上。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他的龙袍衣角。
不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拿着一把硕大的扫帚，一下，又一下，有条不紊地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沙……沙……沙……
那声音像是时间的催眠曲，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韵律。
是老陈。
朱小由缓缓走了过去，站定在他身边。
老陈仿佛没有看见他，依旧专注地扫着地，仿佛脚下的落叶，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还在扫？”朱小由的声音很轻，却打破了这片宁静。
老陈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他抬起那张布满褶子的脸，浑浊的眼睛看了朱小由一眼，又垂了下去，用一种平淡无奇的语气回道：“皇上，地不扫，就脏了。”
“地脏了可以再扫，人心要是脏了呢？”朱小由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最近京中不太平，皇家理工学院的周学仕失踪了，朕查了许久，发现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一切。你说，这幕后黑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死死地观察着老陈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然而，没有。
老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扫地的动作都没有停顿。
沙……沙……沙……
“皇上，”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是风中的落叶，“这世间的棋局，并非只有你我二人。有些棋手，从一开始……就隐藏在棋盘之下。”
朱小由的心猛地一跳！
这话里的意思……
就在这时，老陈突然停下了扫帚，那“沙沙”声戛然而止，周围瞬间安静得可怕。
他缓缓直起身子，那佝偻的背，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许多。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避讳地直视着朱小由的眼睛。
那眼神，不再是老迈和浑浊，而是……洞穿一切的深邃和淡漠。
“皇上，”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个苍老沙哑的太监，而是一种沉稳、冷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你是否觉得，你的模拟器，你的穿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偶然？”
轰！
朱小由的脑子像是被一颗炸雷狠狠劈中！
模拟器！穿越！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他自己，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怎么会……
没等朱小由从这惊天动地的冲击中反应过来，老陈缓缓抬起了他那只布满老茧的、粗糙的左手。
他摊开手掌。
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徽章。那徽章不知是何种金属打造，通体呈现出一种暗哑的银灰色，而徽章的中央，赫然是一个与那枚玉佩上一模一样的、繁复而古朴的云纹符号！
就在徽章出现的一瞬间，朱小由感觉自己的脑海深处，那个沉寂许久的皇帝模拟器，竟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嗡鸣！
仿佛是见到了同类的……共鸣！
朱小由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老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那个扫地太监吗？不，那佝偻的身影，那谦卑的气质，都如同一层外壳般剥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稳和一种俯瞰众生的淡漠。
“时空管理局，甲字柒叁号监督员，陈玄。”
“老陈”……不，是陈玄，再次自报家门。但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恭敬，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和冷漠。
他看着朱小由那张写满了震惊和愤怒的脸，继续用平淡的语气，投下一颗又一颗的重磅炸弹。
“同时，我也是‘维度之眼’的早期维护者之一。”
“以及……”
陈玄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复杂，带着一丝连朱小由都无法理解的沧桑。
“‘Z-001文明’的最后一位‘信息守护者’。”
Z-001文明！
那个在模拟器信息中，已经灭亡的、自己的母星文明！
朱小由震惊得无以复加，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所有的认知都被碾得粉碎！
老陈……陈玄……他竟然是自己那个文明的幸存者？！
那么，自己的穿越，自己的模拟器，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他……一手安排的？！
那皇家理工学院的人才失踪案……难道也和他有关？他一直在暗中引导着自己，甚至……愚弄着自己，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愤怒！一种被欺骗、被操纵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
“你……”朱小由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沙哑颤抖，“那些人……是不是你掳走的？”
陈玄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皇帝小子，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他淡淡地说道：“那些失踪的人，并非被‘窃取’，而是被‘引导’至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为即将到来的‘维度战争’做准备。”
“他们，是‘火种’。”
陈玄的目光落在朱小由身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而你，”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是这盘棋局中，我选定的……‘执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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