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
冰冷的宇宙深处，太阳系边缘的柯伊伯带，一片死寂。
然而此刻，大明皇宫内的虚拟屏幕上，这片死寂之地却凭空出现了一个新的光点。它没有三体探测器“镜”那般庞大无匹，却稳定得像一颗亘古不变的星辰，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下一秒，一道无形的信号跨越虚空，直接连接到了朱小由的御前。光影交错，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龙椅前方缓缓凝聚。
那是一个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全息投影。
来者身形修长，穿着一身贴合身体、泛着金属冷光的银灰色服饰，风格简约到极致，充满了三体文明特有的实用主义美学。但他的面容，却并非纯粹的三体人。
他拥有着东方人种的轮廓，五官深刻，鼻梁高挺，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仿佛美玉雕琢，其下隐约可见淡蓝色的、类似电路板纹理的微光在缓缓流淌。他的眼眸是纯粹的黑色，深邃得不见底，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宛如两潭被绝对零度冻结的死水。
审视。
朱小由的目光落在那双眼睛上。他能感觉到，对方也在用一种超越视觉的方式“审视”着自己。那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扫描，冰冷、精准，不带任何偏见，像是在分析一台复杂的机器。
这就是三体派来的“谈判专家”？那个拥有Z-001文明血脉的“混血观察者”？
“大明文明的领导者，朱小由。”
来者的声音响起，并非通过空气震动，而是直接在朱小由的意识中回荡。他的发音是标准的汉语，但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由最精密的程序合成。
“我的代号，‘聆听者’。我代表三体文明，前来与你进行一次平等的交易。”
朱小由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龙椅的椅背上，指节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平等？这个词从一个刚刚还想殖民你的文明口中说出，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聆听者”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用那毫无波动的声音陈述：“我们对你们称之为‘表情包’的信息武器，很感兴趣。它的核心算法，能够引发非逻辑性的连锁反应，这对于弥补我族的情感缺陷，具有重大意义。”
“作为交换，三体文明愿意提供‘维度科技’的基础理论资料。”他顿了顿，投影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串极快的数据流，“并且，我们愿意与大明建立一种‘有限合作关系’，在互不干涉内政的前提下，共同探索这个充满未知的宇宙。”
好一个开门见山，好一个“有限合作”。
朱小由心中冷笑。这番话术，逻辑严密，诱惑十足。先肯定你的价值，再抛出你无法拒绝的诱饵，最后画一个“共同探索宇宙”的大饼。典型的三体思维，即便披上了一层“谈判”的外衣，内核依旧是冰冷的利益计算。
警惕之心，瞬间提到了最高。
“有意思。”朱小由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宇内，“在谈交易之前，朕想先问问朕的两位阁老。”
他的意念沉入系统空间。
数据洪流构成的虚无之中，两道人影早已肃立等候。身穿飞鱼服的赵靖忠，数据化的身躯比过去更加凝实，而另一边，身着文官袍的温体仁，眼中则闪烁着对知识的无限渴求。
“你们怎么看？”
“陛下，”温体仁率先开口，语气中难掩激动，“维度科技！这正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老臣的‘维度之眼’虽然能窥探高维，但终究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若能得到三体的理论支持，我们不仅能彻底掌握这只眼睛，甚至……甚至能以此为基石，撬动更高层次的宇宙法则！”
他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对于一个学者而言，这无异于天赐的福音。
而一旁的赵靖忠，却一直沉默着，他的数据流微微波动，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靖忠？”朱小由注意到他的异常。
“陛下……”赵靖忠的数据身躯泛起一阵涟漪，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与……悲哀，“奴才……从那个‘聆听者’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波动。是Z-001的血脉，不会错。但……那种感觉很奇怪。”
“如何奇怪？”
“就像是一首绝美的乐曲，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音符，只剩下了最精准的节拍。空洞，悲哀……他的血脉在哭泣，但他的逻辑却将一切都禁锢住了。他是一个……被扭曲的同类。”
赵靖忠的话，让朱小由心中一动。
被扭曲的同类。这个形容，精准得令人心寒。
一个能理解“美”，却无法感受“美”的存在。这或许就是三体文明创造出的，最可悲的工具。
朱小由心中有了决断。
他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点基础的维度科技。他要的，是掀开牌桌，看清所有人的底牌！
意识回归现实，朱小由看着眼前的“聆听者”，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朕可以同意这笔交易。‘表情包’的核心算法，你们可以拿去。你们的维度科技资料，我们也要。”
“聆听者”的黑色眼眸中，数据流再次闪过，似乎在计算这次交易的成功率。
“但是，”朱小由话锋一转，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穿透了虚拟的投影，直指其逻辑核心，“朕有一个附加条件。”
博弈，从现在才真正开始。
“请讲。”“聆听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朱小由能感觉到，他连接此处的信号强度，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朕要你们三体文明，动用你们的一切技术手段，协助大明，寻找并稳定地球上所有残存的‘Z-001文明信息节点’。”朱小由盯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并且，所有相关数据，必须与大明共享！”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聆听者”那张万年不变的玉石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卡顿”的现象。他周身的淡蓝色纹理光芒，闪烁的频率骤然加快，显然，他的核心程序正在进行着超高速的运算，来处理这个意料之外的条件。
Z-001文明的残余！
对于三体而言，这是一个禁忌。是他们辉煌的征服史上，一个不愿被提及的“污点”。他们像清理病毒一样清理了那个曾经伟大的文明，怎么可能回头再去寻找那些被他们亲手埋葬的“信息节点”？
“这不符合逻辑，”许久，“聆听者”才重新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冰冷，“清理失败的文明残余，是浪费资源的行为。我们为什么要……”
“因为你们需要‘表情包’。”朱小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因为你们渴望摆脱冰冷的理性地狱。这个理由，够不够？”
“……”
“聆听者”再次沉默。
朱小由知道，他击中了对方的软肋。三体文明可以舍弃一切，唯独无法抗拒进化的可能。为了生存，他们可以毁灭一百个文明；同样，为了进化，他们也可以与曾经的敌人合作。
这是一个没有情感，却比任何文明都“现实”的种族。
良久，就在朱小-由以为他需要向上级请示时，“聆听者”却给出了答案。
“……可以。”
他同意了。
这个结果让朱小由略感意外，看来“表情包”对他们的诱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大到可以让一个前线谈判者，直接决定这种级别的战略合作。
“Z-001文明的残余，对你们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聆听者”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决定更具“逻辑性”，主动解释道，“在清理过程中，我们确实发现，他们的‘信息节点’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在了宇宙的各个角落。其中，地球上的节点，尤为重要。”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揭开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根据我们破译的残缺信息，Z-001文明在灭亡前，启动了一个名为‘意识升维’的最终计划。他们试图将整个文明的意识集体上传到高维空间，从而获得永生。而地球，就是他们这个计划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锚点’。”
旧日重现！
“锚点”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朱小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瞬间感到一阵心悸，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原来如此！
原来地球早就被卷入了这场宇宙纷争！它不是一个幸运的旁观者，而是一切风暴的中心！
老陈……他留下的那些布局，那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瞬间被串联了起来。他不是在未雨绸缪，他是在为一个已经开启了亿万年的残局，收拾摊子！
这场棋局的复杂和凶险，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很好。”朱小由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色恢复了平静，“合作愉快。把维度科技的资料传过来，朕会让人验证。验证无误后，‘表情包’的算法，就是你们的了。”
“聆听者”微微点头，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化作点点光芒。
“资料已发送。期待我们的合作，大明皇帝。”
光影散去，大殿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朱小由知道，从这一刻起，地球的命运，大明的命运，已经和三体、和那个覆灭的Z-001文明，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他立刻下令：“温体仁，伽利略！立即组织科学院最顶尖的团队，接收并破译三体传送过来的资料！朕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维度科技与‘维度之眼’结合，让朕能看得更高、更远！”
“遵旨！”温体仁和伽利略的声音在意识中兴奋地响起。
处理完这一切，朱小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龙椅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信息量太大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靖忠，那数据化的身影突然闪烁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
“嗯？”
“刚才……就在那个‘聆听者’消失的最后一刻，奴才从他逸散的意识波动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三体的精神印记。”
朱小由的心猛地一紧：“是什么？”
赵靖忠的数据流剧烈地翻涌着，似乎在极力分辨那段信息。
“它……好像来自地球。”
“而且……奴才觉得，非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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