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奉天殿内火势越来越旺,噼噼啪啪的大火之中,火舌已烧到了大殿门窗,火光映照之下,几人的身形忽明忽暗。几人都对精深武学十分痴迷,虽然在大火之旁,敌我分明情况下,说起《纯阳宝鉴》,仍是谈的饶有趣味。
那黑衣老者见马和面容白皙,皮肤细腻,嗓音又有些尖锐,显然是阳气不足,阴气过盛,突然心念一动,问道:“马兄弟的足厥阴肝经是否受过损伤?”
马和脸色一红,尚未回答,汪藏海对《纯阳宝鉴》甚是好奇,抢着说道:“马兄当年为救燕王,不顾自己生死,不幸伤过下阴,这种舍身取义之举令人钦佩。可是这和《纯阳宝鉴》又有何关系,这武功之前为什么在大理段家流传,又有何重大缺陷,阁下别卖关子了,既然知道详情,不妨痛痛快快说出来。”
那黑衣老者道:“好。那老夫就把自己所了解的告诉诸位。传闻三百多年前,当时天下多国并立,有大宋,大理,吐蕃等国。
大理本是以武建国,其时有一任大理国皇帝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天下第一内功,此内功可以吸取他人内力为己所用。还练成了天下第一剑法,此剑并非普通的刀剑,而是以浑厚内功发出无形剑气,以气御剑,杀人于无形。还练成了天下第一轻功步法,此步法按照伏羲八卦方位所创,巧妙之极,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能闪避任何武功攻击。那大理皇帝练成了这许多武功,加上段家家传武学,几可说是天下无敌。”
黑衣人说到这里,道衍等几人心想:“以雄浑内力打出劈空掌力,虚劲伤人,自忖也能勉强做到。但纯以真气发出无形气剑,那是万万不能。”几人遥想当年前辈风采,不禁悠然神往。
道衍转头向马和问道:“不知《纯阳宝鉴》里是否记载有以气御剑这等神功!”
道衍对于马和乃亦师亦友,不管文韬还是武略,马和时常与道衍请教切磋,马和对之十分敬重。
听到道衍相询,马和老老实实答道:“宝典中记载,此剑法有好几重境界,乃是重剑,利剑,以针为剑,以指为剑,乃至以气御剑。晚辈惭愧,才刚练至重剑与利剑之境。”
汪藏海道:“难道这位大理皇帝就是《纯阳宝鉴》创作者?可是他都已是天下无敌,又为何创作这武功?这武功有何重大缺陷。”
那黑衣人道:“汪兄不必性急,听我说完。那位前辈在位时勤政爱民,退位后出家为僧。”大理皇帝退位后都喜欢出家,几人听后并不稀奇。
只听他继续说道:“后来有一日,有一个自称独孤燕的中年人上门挑战,说要为父报仇,一雪父亲当年斗剑而败之耻。那时独孤燕已创下赫赫威名,手持一柄长剑,打遍中原无敌手,这位前辈也听过独孤燕的名头。
不过那时候这位前辈已是得道高僧,胜负早已不萦于怀,自是不予理会。可当独孤燕报上父亲姓名,这前辈立马答应了独孤燕的请求,与他斗剑比武。
两人在大理无量山大战了一日一夜,最后谁胜谁败却不知晓。两人比完后,独孤燕便封剑归隐,那位前辈则苦心孤诣,殚精竭虑,根据自己学会的这三大神功融会贯通,创制了这新的武功,因这武功至刚至阳,便起名为《纯阳宝鉴》。
后来有人猜测,这位前辈因为和独孤燕斗剑而败,这才创出这武功复仇。也有人说,这前辈乃是得道高僧,即使输了比剑,也不会放在心上。还有人推断,大宋靖康之变以后,难免不会被金国吞并,宋朝乃是大理国的屏障,大宋若是亡国,大理必然不能幸免,这位前辈创出神功,乃是为了保护大理后世子孙,给子孙留下一套厉害武功以御外敌。至于实情如何,却是谁也不知。”
几人都听的兴致勃然,想不到《纯阳宝鉴》如此由来,又有这么深的渊源,连不会武功的朱允炆都听的津津有味,忘记了自己亡国在即。
那黑衣人望着马和续道:“适才我观马兄弟剑法,以我推断,此剑法应是以速取胜。传闻纯阳剑法共有六路,每路一十二招,共计七十二招剑招。但是练到极致,每招可以反复变换,层出不穷,能推演出六十四个变化,总共四千多个转化,天下武功说到变化之繁,可以说无出其右者。不知马兄是也不是。”
马和含糊以答:“在下只是初学,还未能将其推演变化,不知阁下所言是否属实。”
那人点点头,续道:“这位前辈既创出这武功,便传于门下弟子修习。不料弟子们刚开始修炼这上边的内功,便浑身燥热难当,难以静下心来。越是修炼,越是欲火焚身,随时可能会走火入魔,不论是否出家,皆是如此。
这位前辈大惊,忙点住诸人穴道,废掉修习弟子的功力,这才保住了性命。可是为何如此,这位前辈想不明白,却也不敢再传给弟子,等参透其中关节,再传下去不迟。至于外来强敌,大理段家自有家传武学御敌。
遗憾的是,当时这位前辈已是古稀之年,直至临终,都没有参透破解之法,这也成了他的终身遗恨。这位前辈离世以后,《纯阳宝鉴》便成了大理段氏世世相传,却无人会练的家传宝典。”
马和听的极为认真,点头道:“阁下所言不错,只是不知阁下为何知晓的这般清楚,莫非阁下也是大理段氏子弟不成?”
那黑衣人眼中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似是回忆起了十分悲惨的往事一般。只听他声音嘶哑,缓缓说道:“我并非大理段氏子弟,我幼年之时曾被鞑子逼迫跳入大海,幸得段氏高风亮节,侠肝义胆,救我于危难。后来我武功学有所成,去大理段家报恩,并商议驱逐蒙古鞑子之策,这才听闻段家《纯阳宝鉴》的渊源。”
道衍奇道:“既然《纯阳宝鉴》为段氏家传武学,为何却到了马和兄弟的手中?”
马和道:“大师既然下问,小子不敢不答。在下就是大理总管段世的关门弟子。当年明军攻破大理,师傅眼见无法抗衡,便将《纯阳宝鉴》传于弟子手中。我大明一统天下,乃是天数使然,我与师傅并无怨怼之心。
后来我失手被俘,幸得燕王相救,留得一条性命,我便死心塌地追随燕王,大师放心,在下并无二心,我对燕王忠心天地可鉴,此间事了,我便将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相告燕王。”
段世乃是大理最后一任大理总管,明军攻破大理之后,其人便不知所踪。
道衍道:“马兄弟说的哪里话,马兄弟数次舍身相救燕王,三军之中,人所共见,燕王与我岂有相疑之理?
汪藏海问道:“兄台见闻广博,令人佩服。传闻几百年前,修习某种内功可以使人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不知道是也不是?”
那人道:“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你我共知,或许能增加些寿元也是有的,修习一些上乘内功更是能延缓衰老,延年益寿。但若要想长生不老,实所难能,否则世上岂有会死之人。”
汪藏海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人说完,几人都低头沉思,默不作声,显然各有心事。
过了良久,道衍道:“阁下武功高强,见识渊博,既同为武林一脉,我们也不相逼,阁下留下朱允炆陛下,交由燕王处置,今晚之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否则阁下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我们三人眼皮底下毫发无损的将人掳走。”
那人哈哈大笑,道:“是吗。可是我偏要一试。”
话未说完,他左手提着朱允炆,右手发掌向道衍拍去,两人本来相隔一丈多远,但那人眨眼即到,道衍急忙起掌相迎。
那人掌到中途,突然变掌为拳,朝道衍面门击去。拳头未到,道衍便觉一股疾风袭来,忙伸右臂格挡,同时左掌分袭那人右腹。
黑衣人侧身闪避,右臂却直上直下,朝道衍猛攻。道衍认出那人用的是江湖上流传甚广的太祖长拳,当年宋太祖一套太祖长拳,一套盘龙棍法打下天下,武林中人无不钦服。
道衍只道那人不愿泄露身份,以江湖上最普通的拳法对敌,当下连连变换招式,以逼迫那人使出本门武功。
可是接连变换三套掌法,却始终与那人的单臂打个旗鼓相当。
马和与汪藏海对望一眼,没想到这人武功如此之高。他俩自认武功只怕比道衍还稍逊半筹,那人只用单手却能与道衍斗个不分胜败。
两人点点头,齐向那人攻去。今日目的乃是截下朱允炆,并不是普通的江湖比武,也顾不得单打独斗的规矩,齐齐向那人攻来。
那黑衣人早就防着马汪二人,见两人出手,提起朱允炆,急向天上抛去。
道衍等三人大惊,不知他意欲何为,忍不住向上瞧去。那人正是争取三人分心的一刹那,双掌向道衍急拍,一时间,道衍眼前四面八方皆是那人的掌影,只听啪的一声,道衍胸口中掌,他只觉头晕目眩,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仰后便倒。
那人一掌得手,更不纠缠,纵跃而起,接住掉落的朱允炆,飞身扑向着火的奉天殿屋顶,接着纵跃而下,便在殿后隐没。
马汪二人眼见道衍胸口中掌,不及追击敌人,急忙查看道衍伤势。道衍挥挥手,道:“不碍事,休养月余便好。”
他看向那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心底思绪万千:“这人是谁,他刚才这一掌明明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为何又手下留情?他的身影为何那么像那个人,难道果真是他?可是他为何又要掳走朱允炆?”
三人休息片刻,回到朱棣大帐,屏退左右,向朱棣请罪。朱棣听完,在帐中来回踱步,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说道:“或许这是天意,三位辛苦一夜,本王岂敢怪罪,此事不必再提。”
接着又道::“建文四年,宫中忽降天火,皇帝皇后不幸葬身火海,以帝后之礼安葬。”
道衍等三人俱是面目无光,三人不仅在燕军中身居高位,在江湖上也都有响当当的名号,不料一时大意,竟让人单枪匹马在眼皮底下将朱允炆掳走。
朱棣又道:“三位都是本王心腹,本王有一事想与三位商议,如今大势已定,本王欲将京师迁往燕京,三位以为如何?”
三人都大吃一惊,不知燕王为何想要迁都,但三人都不是默守陈规的酸腐文人,虽然讶异,却没有立马出言反对。
道衍道:“如今天下方定,实不宜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不知王爷为何想将京师迁到燕京?”
朱棣道:“当然不是现在就要迁移,必须等到休养生息,国库丰盈以后才能开始动作。本王有此想法,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一是本王经营燕京多年,根基深厚。二是燕京靠近蒙古,可以迅速出兵,防止蒙元贼心不死,死灰复燃。”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三是此次靖难成功,有一人出力甚大,居功至伟,本王曾允诺将吴越之地划分给他,允他自立为王。”
道衍道:“万万不可!王爷岂能重蹈覆辙?”
朱棣道:“此事容后再议,如今首当要务乃是安抚城中百姓。”
各人称是。说话间,已然天明。
朱棣穿上战袍,戴上头盔,骑上高头大马,驰出营帐,来到三军阵前,道衍等人骑马尾随其后。
靖难四年,朱棣多历生死,这时成功在即,心底多有触动。他看着眼前一列列跟着自己冲锋陷阵的士兵,想起这四年的出生入死,不禁眼眶微微湿润。
他抽出贴身佩剑,剑尖指天,喊道:“燕军威武!”
底下将士齐呼:“燕军威武,燕军威武!”数万将士一起叫喊,声音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远处一面山坡之上,朱允炆看着燕军壁垒森严,令行禁止,纪律严明,不禁开口说道:“四叔或许的确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你又何必将我从宫中救出来。”
一位老者道:“枉你还是大明皇帝,一点挫折便要寻死觅活,洪武帝真是看走眼了。”这人正是昨晚掳走朱允炆的老者。
朱允炆痛苦的说道:“什么叫一点挫折,我把皇爷爷留下的江山弄丢了!”
那老者道:“昔年刘备不过织席贩屦之辈,却雄心壮志,立志复兴汉室,最终建立蜀汉。赵宋崖山海战之后,依然有数不清的反元义士,想要复辟宋朝。便是蒙古鞑子,如今依然惦记我汉人江山,贼心不死。你虽被朱棣赶下皇位,这江山却依然是你朱家的江山,就这点磨难你就痛不欲生,一心寻死,你可对得起洪武帝对你的一番苦心?万一朱棣是个无道昏君。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汉人江山再次落入鞑子之手?”
朱允炆心潮澎湃,无言可对。
那老者拿出一份地图,交给朱允炆,说道:“这是西湖边上一处寺庙,寺里有个与你年纪容貌都十分相似的和尚,已住持寺庙多年,等你去了那里,那个和尚自会离去,并给你善后,谁也不会发现!”
朱允炆接过地图,惊惧道:“原来你早已算计我多年,我虽然落魄如此,却不会为你做任何事,你休想利用我。”
那老者哈哈一笑说道:“随你,我不会强迫于你。”
朱允炆眼睛死死盯着那人道:“你是否就是道衍口中的那个老者,你的身份究竟是谁!”
那老人叹口气,淡淡说道:“你做皇帝虽然婆婆妈妈,脑子却也不笨。”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方玉玺来,那玉玺古朴典雅,玉质温润,精雕细琢,一眼看去便是颇有年代的不菲之物,朱允炆凑眼瞧去,上面刻的是“大宋受命之宝”,乃是宋朝皇室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