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音捧着托盘进了屋子。
托盘之上放着各式香料药材,倒是不陌生,多半都是谢清和的老朋友。
祝繁音将托盘推到中间,将随身带来的笔墨纸砚掏出铺好,倒的确像是来虚心求教的。
“你先说说,你之前是怎么做的?”
祝繁音微一思索:“这个方子里,有一些方子鲜少有入香的记录,故而我制香时,选了磨粉调和的常规法子,可点燃之后,香料的味道挥发不出,还有些怪味儿。”
她顿了须臾:“我猜想应该是药材处理的不好,而后又突然想到,药材平时多以添水起火,煎煮沸腾将药效留存于汤水之中,那磨粉嗅闻的法子当真能发挥其效用吗?”
祝繁音皱着眉头托腮:“可段神医下回过来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想去寻旁的大夫又不清楚世子爷的药方,思来想去,还是直接问你最为保险。”
谢清和听得唇角弯起,还努力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来:“以药材入香,是你的主意?”
“也不能算?古书之中倒是也有类似的法子,不过其中大半本来也算香料。”祝繁音微微摇头:“我拟方子的时候选用的大多也是此类药材,是和段神医商议时,他觉得以药入香作为辅助也不错,这才将方子改成了这样。”
谢清和点头。
这方子的确花了心思,所用的药材香料都于他大有益处,且刚好避开了常见却相冲的香料。如若不是段羚参与,这玩意儿是绝不可能搞出来的。
可凡事有利有弊,段羚的参与也导致这方子之上的东西杂乱无序,许多东西甚至未进过香方,导致祝繁音翻书都无门。
谢清和沉思半晌,终于开口:“我倒是觉得,不妨将药材与香料分开处理。香料还是按着你的合香之法,至于药材效用如何发挥,医书中有。比如人参,或许可以按九蒸法来处理。”
祝繁音眼睛突然亮起来:“所以就是,先将药材以药用的法子处理后,再与香料一起入香,这样便无需担心药效发挥……”
“对呀!”她突然拍手,兴奋地看向对面的谢清和:“这个办法好,我怎么没想到!那黄芪就可以……”
谢清和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听她提及黄芪,伸手去取,恰巧与祝繁音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手指相触,又突然后撤。
祝繁音有些不自然,谢清和也挪开了目光。
两人静默须臾,祝繁音先抛开了心中怪异,和谢清和一道讨论旁的药材。
有一些谢清和也答不上,不过卧房之中有几本段羚留下的医书。
祝繁音索性捧着医书,按着药材一一寻找。
有些不太确定的,再询问谢清和,又将确定好的法子一一记录在纸上。
这样的光景,谢清和觉得很新鲜。
祝繁音像春日里的鸟雀,有无限的活力,在他檐下搭窝,叽叽喳喳,日常还是寻常日子,却又多了不一样的滋味。
谢清和胡乱思索着,意识到祝繁音这一回的间隙拉的有些长。
于是抬头去看,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谢清和无奈摇头,推着轮椅靠近,在烛火映照下看见她眼底的青黑。
她这日应当睡得很不好。
本就忙着钻研合香之法,又平白遇上了霓裳的为难。
睡在这里终归不舒服。
谢清和微微叹了口气。
只见下一秒,常年倚靠轮椅行动的男人已经站起身来,托着祝繁音的后颈和膝窝,将人打横抱起,放在了一旁的软榻之上。
而后又坐回到轮椅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
祝繁音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似乎被人追赶,她一直在跑,却跑进了死胡同。
眼看要落在别人手里,忽然从天而降的白鹤,她攀附在白鹤的脖颈上,白鹤长啸飞起,羽毛温暖,她的身体都陷进去,不自觉地安睡在这奇异的柔软里。
一夜好眠。
醒来时已经天亮。
祝繁音茫然揉眼,本想掀开被子起身,忽然觉得不对。
她的被子,几时奢华成这样了?
锦缎之上绣着青竹梅花,一眼便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祝繁音皱着眉头回想,忽然僵直了脊背。
昨夜……
昨夜她不是在和谢清和商议合香的法子吗?
那她现在……
祝繁音僵着脖子偏过脑袋,正对上谢清和的温润眉眼:“你醒了?”
祝繁音整个人软绵绵地从榻上滑了下去,跪坐在地上不敢看谢清和:“奴婢……奴婢失态了……”
“无妨,”谢清和摆摆手:“你这几日本就辛苦,精力不济也是正常。”
见谢清和确实没什么追究的意思,祝繁音终于松了口气。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抬头问:“我……我是怎么到榻上的?”
谢清和原本弯着的唇角减了弧度,似是遮掩地轻咳一声才回答:“是展十一。”
祝繁音有些尴尬:“多谢展侍卫了。”
一旁的展十一:“?”
又我?
今天也是为世子爷负重前行的一天呢。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世子爷,张管家领着霓裳过来了。”
是明月的声音。
祝繁音有些慌张,要是让明月看到她一大早就在谢清和房里,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谢清和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看在她一早受了惊吓的份上,决定对她好点:“你去屏风后,等我们出去了再走。”
祝繁音点头,刚走两步又跑回来,凑到他跟前儿低声叮嘱:“世子爷,若有下回,你该叫醒我的。”
她不等谢清和回应,又匆匆跑去屏风后。
谢清和忍不住低头笑,下回?
他将这两个字咬在唇间又咂摸两遍,竟觉出了一些对往后的期盼。
展十一瞧着自家主子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有些嫌弃。
人祝姑娘好像什么都没说吧?至于的吗?
但暗卫的自我修养让展十一保持着一脸严肃,推着谢清和到了院中。
张管家已经守在那里,被展十一亲手送出去的霓裳正一脸愁容缩在他身后。
瞧见谢清和过来,张管家笑得一脸老褶堆成菊花:“世子爷,老奴把霓裳这丫头给您送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