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重回高考当状元 > 下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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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那些矿工影子终于结束了他们的清算。

最后一个还站着的日本兵残影,被一锹砸碎了肩膀,跪倒在地,化作尘烟。

而那名日本军官,早已瘫倒在墙角,他的那本“战地口训”早被撕得粉碎,黑光也在红光中彻底散尽。

矿道再次归于沉静。

只剩那一群衣衫褴褛、手脚枷锁的矿工们,站在昏暗的矿灯与红光交界处。

他们望向我们——眼神里只有一种复杂的温柔。

最前方一个老矿工模样的男人,缓缓上前,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请带我们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像咽下一口沉重的时间,然后重复了一遍:

“我们……很久没回家了。”

一瞬间,我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们的身影依旧虚浮,像时间的投影,却那么真实。

不只是他们身体想回去——是灵魂。

是被困在这矿道里的,几十年都未曾“被记录”的名字、身份、牺牲。

我忽然明白——

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发现历史”,而是为了回应一群未能归去的灵魂的请求。

不是带出数据,不是拷走装置,不是“调研成果”。

而是——带他们回家。

陈树看着眼前那些脚链未解、手掌结茧、眼神疲惫却隐隐带光的矿工。

那一瞬,他像看见了那个每天凌晨五点就骑车出门、为他供学的母亲,那个从来没埋怨一句的女人。

他没犹豫,声音哑得发颤,却字字铿锵:

“我们一定带你们回家!”

矿工们微微一震,仿佛那句“回家”两字,是他们几十年未曾再听过的东西。

“那必须的,一定!”刘小利在一旁大声接道,声音破碎,但极真诚。

他不再打趣,不再插科打诨,眼圈发红。

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本来想劝一句“别冲动”,可话到了舌尖,我又咽了下去。

不是我不愿意答应。

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有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这些“人”,这些被困在时间裂隙里的矿工,他们不是简单的影像投射,也不是幻觉。他们有意识,有记忆,有呼吸一样的情绪波动。

但他们属于1938年。

而我,是穿越来的“变量”。

我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前内袋,那本被我藏得很深的Ω项目研究手册,此刻正压在心口,沉得像一块未爆的石头。

那里面,我在2021年曾经一页页地读过,翻过。

而其中,有一条“Ω时空守则”,我永远记得它的原话——

“切勿轻易向非本时段的意识个体做出承诺。承诺一旦被记录,Ω系统将自动视为‘轨迹锚点’,履行失败者,将被卷入时空纠缠,无法脱离。”

我的指尖冰凉。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已经开始被“记录”。

不知道陈树刚刚那一句誓言,是否已被Ω系统标记为‘触发点’。

我看着他,想提醒,却说不出口。

我望向那些矿工——他们站在那里,像在风里站了几十年。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要求,甚至没有期待,只有请求。

那种请求,比“活下去”更朴素——只是想“被带回去”,回到地面,哪怕只是走一次,不再被遗忘。

“乔伊?”陈树转头看我。

我一怔。

他像是等着我做一个确认,一个对他们,对这个矿井,对这个历史断层的承诺。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但心里却清楚地响起了一句话:“一旦你答应了,你就必须做到。”

那些矿工,在听到我们回应的那一瞬间,悄然消失了。

就像他们完成了一场横跨数十年的献祭,终于可以退场。

只剩下十几名日本兵还留在原地,他们的眼神空洞,脸色灰白,仿佛军服也在时间里老去,成了某种沉重的壳。

他们慢慢跪下——

没有反抗,没有求饶,只是统一地跪着,像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乔伊缓步走近,呼吸还在发抖,却低声问出一句:

“……你们还活着吗?”

最前方那名年长士兵缓缓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却没有敌意。

只有一种沉沉的疲惫,如铁灰在眼底沉淀。

“……不。只是,还没被时间允许死去。”

他的声音低哑,像炮灰灼穿了嗓子,语调冷得像岩石缝里蹭出的风。

“你们打得对,也打得好。”

“我们每天……都在等这一刻。重复地死,重复地活,再死一遍。”

乔伊怔住,手指轻微颤抖。

陈树靠近,压下乱跳的呼吸,低声问:“你们……是被困在时间里了?”

那名老兵点了点头。

他缓缓拔出身边那把锈迹斑斑的军刀,插进地面,像完成某种仪式。

“带我们出去——或者,帮我们彻底死去。”

一时间,没人说话。

沉默像炸药包,压在井底,闷而危险。

终于,刘小利出声,嗓音沙哑:

“你们那时没有选择……可我们现在有。”

三人站在跪成一圈的日军中间,身上的肌肉还紧绷着,汗水在矿灯光下反着白光。

他们终于意识到——

刚才那一战,面对的并不是“敌人”。

而是——被时间困住、罪与命运拉扯之间,早已没法选择的幽灵。

他们不是在求活。

他们,是在请死。

刘小利低头看着这一群跪地的亡灵,轻声说:“既然你们已经认识到你们的滔天罪行,那么我们会考虑帮助你们的!”

那一刻,所有人低下了头,声音轻得像祷告:“拜託了。”

陈树望向乔伊,眼中翻涌着震惊与理解交织的情绪——

第一次,他明白了:

战斗,不只是为了打倒谁,

而是——为那些从未有机会反抗的人,争一次体面的终点。

这片矿场,硝烟未散,血还未干。

倒下的尸体、燃烧的煤渣、环跪的人影,还有他们胸腔中尚未平息的呼吸——都像时间烙下的浮雕,震得人心口发闷。

乔伊走上前,正要伸手——

啪。

一切断了。

光,熄灭。

声音,消失。

硝烟、热浪、血腥、火焰,仿佛被某个无形的“开关”瞬间关闭。

三人站立原地,眼前,是那片最原始的井下作业面。

没有尸体,没有士兵,没有矿工。

只有冰冷、潮湿、静默的黑暗。

空无一人。

王昭死死盯着地面,脸色苍白,嘴唇轻微颤动。

刘小利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嘶”地一声倒抽冷气:“我……我靠,那刚才……是幻觉?!”

他满脸是汗,气喘如牛,眼中布满血丝:“你们也看到了吧?不是我一个人疯了?”

陈树没有回答。

他缓缓举起双手,掌心摊开,凑近嗅了一口。

下一秒,身体轻轻一颤。

“……有硝烟味。”

他的声音发紧,像嗓子都被那股气息灼住了。

乔伊下意识地伸手安抚,指尖刚碰到陈树的手背——

她手心,突然多出一样东西。

不是捡来的,也不是随身携带的。

它就那样凭空“落”在她掌中,仍有余温,像某个亡魂在最后一刻,把它托付了出去。

乔伊低头看。

是一册笔记本。

牛皮纸封面,手工缝线,纸张泛黄,边角脆裂。

封面上没有印刷,只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繁体字:

「懺悔錄一九三八年冬・非交付・非通報」

三人对视,谁都没说话。

但他们都明白了——

他们刚才走进的,不是幻觉。

而是一个“被留下”的入口。

刘小利一眼瞥见那本笔记,像触电一样炸了毛:“卧槽——你啥时候拿的?!你你你刚才没动手啊!”

乔伊没有回答。

她只是轻轻捧着那本笔记,像怕惊扰它沉睡了半个世纪的记忆。

她翻开扉页,第一页的字整齐却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像是一个军人用尽力气写下的告白:

「謹致中華百姓——

在此,我等存命者十三人,因業報重疚,願以此書向爾等明示我等之罪、願、悔。

此錄不得轉交昭和軍政系統,願留存於此地,代為我等聲聲謝罪,願魂魄再無騷擾之意。

——山田光一中將・昭和十三年十二月」

乔伊神情一凛,轻声念出最后一句:

“山田光一,中将……”

王昭猛地抬头,声音里满是震惊与瞬间的清醒:“中将?!就是说——刚才那个跪在最前的老兵……是他?”

乔伊点头,继续翻页。

每一页,都是一个日本士兵的亲笔笔录。

上面写着姓名、军衔、编号、服役单位。

再往下,是“个人行为记述”——

如何逼迫劳工超负荷作业,如何用枪处理逃工,如何在疫病爆发时活埋“未死者”。

每一个字都不遮掩,不推卸。

纸面上没有划掉,也没有改错——就像他们知道,这份忏悔,不能有借口。

每一段笔录的结尾,都是相同的一句:

「我願此身永鎖於此,日日見吾罪。」

王昭咬紧牙关,伸手又翻一页,呼吸已不太稳。

“他们……真的全都写下来了……”

刘小利低声开口,沙哑得像怕惊动什么:

“所以……我们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不是闹鬼……”

他一字一句地说:

“是他们……真的每天在‘看着’自己犯下的罪。”

乔伊没接话。

她只是轻轻合上那本笔记,双手还捧着它,像捧着一块无字碑。

她抬起头,望向矿井深处,声音低而坚定:

“他们不是在求原谅。”

“是——终于被允许忏悔。”

空气忽然静得像井下落了场雪。

三人站在那本笔记的光影下,慢慢意识到:

这座矿井,不只是埋了尸骨、沉默与苦难。

它还埋着一个——从来没人愿意接受的悔意。

陈树抬手擦了把眼角,声音沙哑:“这个……我们得带出去。”

我不知道,在2021年读博时反复研究的那本Ω系统手册中,关于“时空承诺”的守则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Ω系统是否真的会把一句话、一个念头、一次许诺,当作“轨迹锚点”写进剧本。

但我知道,一旦说出口了,世界就听见了。

我看着眼前这片深不见底、历史沉默了近百年的矿井废道,终于缓缓开口:

“刚才是幻觉也好,是现实也罢,我们现在已经给‘他们’做了两个承诺。”

“一个是——带这些被困在井下的矿工,回家,那是他们受苦受累、流泪流血的执念......”

“另一个是——把这本日本军官的《忏悔录》,带出井外并告知世界,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死去,安息。”

刘小利还维持着之前热血沸腾的架势,结果一听我提到“承诺”“守则”,整个人一下就冷静了,连脸上的红都褪了一层。

“乔伊,你刚说啥……承诺?还有守则?”

我瞥了他一眼:“时空守则,Ω系统内部机制的一部分——你做出承诺,它就可能标记你的言行轨迹。如果你违背,那条线会卷住你……不会轻易放。”

刘小利摸了摸后脑勺,苦笑道:“我不是怕承担,我是怕……说了做不到啊。”

“你知道我小时候,动不动就跟我妈承诺考进年级前十。结果每次……中下游稳拿。”

“我是真的没什么承诺运气。”

陈树却一拍他肩膀,声音不大,但语气铿锵得吓人:

“怕什么?”

“言必行,行必果!”

他转过身,面对那条黑洞洞的、沉默的主井道,像是宣誓一般,用尽全力又说了一遍:

“我们说到——就一定做到!!!”

这一声吼,在井下久久回荡。

然而就在那声音落下的一刹那——

我们仨都怔住了。

那条死寂多时的井道,居然,缓缓传回了一句模糊的回音:

“……说到……就一定……做到……”

接着,又来了一句,比刚才更清晰:

“……一定……做到……”

然后是第三声,四声,五声——

那声音不再只是回音,而像是无数低沉、粗哑、干裂的声音,在井道另一端跟着一起重复。

不是机械复制,是像人声,像矿工、像老兵、像这矿井里从未真正沉睡的意识在附和。

那声音断断续续,但坚定,仿佛穿越了几十年煤尘与封层的阻隔,一点点传回来:

“说到……就一定……做到……”

矿道轻轻震颤了一下。

像是一条线,被我们的话语牵动了什么。

乔伊站在原地,不自觉地握紧了胸口的Ω吊坠。

此刻,我才意识到,那本《Ω系统手册》上,那条“不要轻易承诺”的守则,可能不是警告。

而是——代价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