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隐是坐马车带着妻子和儿子回来的,只是路途遥远,风雪又喧嚣,马车在半途已走不下去,付了车夫车资,后头靠人力走。
秦庆夕和程硕的情况也是一样,雪是突然下起来的,只得靠双腿往前迈,所幸路上积雪不厚。
到了家,一顿饭吃得不冷不热。
夜里,秦庆夕和程硕睡一屋,程硕没问旁的,他已看出秦庆夕也不太清楚长辈们的事,他捂着秦庆夕的手,问道:“吹了寒风又淋了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油灯下的少女脸颊呈现不正常的绯红,一双手刺骨般的冷。
秦庆夕本皱着眉,闻言倒是笑了,道:“风雪而已,吹惯了的。”
程硕垂眸,掩去眼里的心疼,捂着秦庆夕的手为她取暖。
齐婶子在外头喊秦庆夕过去打热水:“夜里冷,你们走了一路,泡泡脚再睡。”
秦庆夕抽回手站起身要去,程硕按她坐下:“我去。”
程硕推开门,又迅速掩上,脚步声远去,秦庆夕听着这动静,眼角眉梢都弯起,露出幸福的笑。
进了灶房,秦庆云在里头烧火,现下人家,家里有个铁锅已经是不错,他刚用草木灰洗了碗,把锅洗干净就要煮热水洗脚。
虽洗了几遍,仍担心第一锅有油星,齐婶子夫妇带着几个孩子用了,第二锅给了秦老头和秦二叔一家,这是第三锅。
程硕进来便道:“大哥洗了吗,我来接着烧,大哥先去洗。”
秦庆云挥手赶他:“天色已晚不用同我客气,你远道而来,夕娘路上也受了寒,赶早洗洗睡,明天大年初一,要赶早去道观祈福,今年的风雪实在大,不然夜里还有篝火晚会。”
程硕见秦庆云确实是真心,也不推托,道了谢提着桶热水回了房间,锅就一个,齐婶子家算讲究的,可专用来擦身洗漱的盆也还是不多,今夜刚够一家分一个的。
天太冷,只能简单擦拭一下,秦庆夕先洗,程硕再洗,最后水剩得不多,也不好再要,于是凑在一起泡脚。
比在程家还要亲密。
水略微有点烫,程硕让秦庆夕踩在他的脚上,盆里双足交叠水影浮动,秦庆夕笑道:“你不怕烫?我小时候泡脚,我爹我娘也是这样的,让我踩在他们脚上,他们说他们脚上茧子厚不怕烫,你脚上茧子也不厚。”
程硕笑道:“没有很烫。”
虽然已经成亲小半年,但每次看见面前这个人用这张脸上深情的眼,凝望着她的时候,秦庆夕的心跳还是会抑制不住的漏掉半拍。
泡完脚,俩人便睡了,因天确实太冷,家里比镇上还冷,虽拿了两床被子又泡过脚,但秦庆夕还是睡不热,最后还是被搂到程硕被子里一起睡。
这是两人成亲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以至于第二天程硕是笑着醒过来的,他低头看着怀里妻子恬静的睡颜,他觉得他有原谅全世界的好心情,虽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人声爆竹声,从前觉得吵今日只觉得热闹。
昨夜的大风大雪没有白费,窗外,暖融融的朝曦洒在积雪上,美不胜收,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和煦艳阳天。
程硕没有吵醒酣睡的妻子,静静地穿好衣服独自出了门,外头已四处飘起炊烟,秦隐正给秦庆云扶着梯子,二人合力清理着屋顶的积雪。
程硕打理好个人卫生,顺手拿过门后的木铲,不要人说,就自发地在院子里铲起雪来,干劲十足。
秦庆霁和骙骙一人端着碗热面条坐在桌上吃,骙骙道:“你不说二姑丈不苟言笑吗?”
秦庆霁摇头:“那是从前的事情了,现在二姑丈和蔼可亲许多,跟变了个人一样,但笑成这样还是罕见。”
秦庆水也端着碗汤面出来,凑在一起道:“我在镇上当学徒,师父们教我,招揽客人也要笑得适度合宜,这般太过热情的,瞧着不值钱。”
五娘在一边默默听,默默吃面。
小齐氏煮面前看了一圈谁起来谁没起,免得煮多了,煮完就见到几个孩子来端面吃,出去一看,几个老少爷们都在干活。
小齐氏怀着孩子,最早就跟着秦老头还有齐婶子和秦显一起吃过,他们仨赶着去道观,虽秦家庄习俗是早上就该吃年夜饭,可是当村长过年事太多太忙,才只好晚上吃,现又去忙去了。
顾氏先在厨房帮着小齐氏打下手,她厨艺不好,也做得少,小齐氏出去喊人来吃饭,她就跟着大家一起吃。
众人坐在一起,小齐氏问:“夕娘呢?还没起吗?是不是冻到了?”
从前秦庆夕在家从没睡过懒觉,都是早睡早起的那个,也不怪小齐氏疑心她是不是冻到了。
程硕答:“怪我计划得不妥,路上走许多冤枉路,昨夜过来得晚歇得也晚,才多睡了会儿,等会我去喊她。”
话里话外都是袒护。
小齐氏笑了,也不多说什么,招呼大家吃完赶紧出发。
程硕掏出压岁钱给孩子们发,本昨夜就可以给,一直没这机会。虽五娘是小姨,秦庆霁和秦庆水又是小叔,但程硕还是一视同仁,按年纪给了压岁钱。
孩子们早饭吃完了,现在又拿了压岁钱,一溜烟地往外跑,生怕大人把她们的压岁钱给收走了。
才往外跑,就碰到骑着瑞雪丰年还有小豹子的织宋、春娘和冬郎,三人老远就看见齐婶子家小孩,挥挥手:“骙骙!五娘!”
秦香莲家的孩子有坐骑,轻而易举吸引了众小孩目光,早就把秦家庄小孩通通聚在了一起,这会儿都有分浩浩荡荡的势头。
孩子们一多,凑一起就总是闹哄哄的,秦香莲只远远用目光偶尔关注着,才一错眼,就看到道路边秦隐夫妇的身影,大过年的庄子里少有陌生面孔,她就多看了两眼。
夫妻俩估摸着二三十的样子,穿戴不差,身上衣裳都没补丁,即便秦家庄开了织布坊,该有补丁的人家还是一样有补丁,只说略厚实些。
秦隐和顾氏皆察觉到秦香莲的目光,对视一眼:“那是香莲吧?一别许多年,香莲也成大姑娘了,都认不出我们了。”
秦香莲于是见到秦隐和顾氏慈爱的笑,甚至冲她点了点头,她既未认出也未猜到,只好同样微笑颔首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