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只觉得一阵柔香贴近自己,忍不住心神一荡,连忙又问:“那你记得五岁手术前的记忆吗?”
苍雪摇头。
晚照道:“五岁前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不记得乃是人之常情。”
苍雪虽有醉意,但思路还算清晰:“也许正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仁心大人最后选择我做记忆移植手术。即便诗页大人功夫粗浅,也不至于会出现原来的记忆清除不干净的情况。”说完苍雪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晚照连忙按住她:“雪儿,你千万不可再喝了。诗页院长还交代了我提醒你一路上要服丸药。”
苍雪有些沮丧:“偏偏只有我是一个怪物,偏偏只有我要服药,偏偏只有我不能喝酒,怎么偏生我的人生这般无趣?”
晚照连忙道:“雪儿,你身份特殊尊贵,将来若记忆恢复,迟早是寒山书院的院长,我们都不能比。”
苍雪口齿缠绵,将脸伸到晚照跟前:“你休要哄我。”
晚照扶住她,鼻尖和唇几乎要贴上去:“我……我哄你做什么?”说完只觉得自己双颊更烫了。
“你不觉得我是一个怪物?”苍雪盯着晚照失焦的双目。她忽然发现晚照的五官眉眼生得那么好看,竟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晚照只觉得她对着自己吹气如兰,心中一痒,忍不住别过头去:“不,你不是怪物。”
“你不怕我?”
“不怕。”
苍雪忽然傻笑起来:“阿照,你知道吗?你其实……挺好看。”
晚照脸一下子如火烧一般。小时候他受尽别人的欺负和折磨,都说他是个怪物。
他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样貌,所以从来未曾觉得自己好看。
听苍雪这么一说,心里砰砰乱跳:“雪儿,你喝多了。”
“那另外一壶呢?‘皆不是’又是什么来历?”苍雪指着另外另一壶酒。
晚照有些后悔叫掌柜的要了两壶酒,只得掀开另一壶酒的泥封,道:“说起来,和苏北大人还是脱不开关系。”
“她又怎么了?‘皆不是’不是我们寒山的钟楼吗?”苍雪的舌头和眼皮都在打架。
“没错,‘皆不是’山峰上可以远眺到发源于寒山的银河。”晚照掀开泥封却不斟酒,只是说道,“传说一日苏北大人站在山峰凝望许久,看银河上白帆船来船往,喃喃自语:‘绝望便好似看这来来往往的白帆,你等的那一艘船永远不会来。千帆过尽皆不是啊!’语气颇有凄凉之意。后来取银河河水,酿成酒,名为‘皆不是’。就是这壶酒了。”
“这又是谁无聊编排的故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这种事?”苍雪爬起来自己倒了一小杯,尝了一口,立刻皱眉:“好苦。”
晚照说道:“苦而回甘,甘中带苦,我觉得倒是像极了相思之苦。”
苍雪问:“咦?你尝过相思之苦?”
晚照说漏这嘴,想起自己在下山出任务时思念苍雪的日日夜夜,不觉脸又红了,连忙夺走苍雪手中的酒杯,岔开话题:“这是最后一杯了。决不能再喝了。”
苍雪见他面颊发红,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摸。
晚照没有想到苍雪会上手,捏住她的一只手,只觉得柔腻在握,心中更紧张了:“你……你做什么……”
苍雪笑问:“你的脸这么烫,你相思过谁?”
“我没有。我……我吃多了酒。”
苍雪举起一双筷子对着晚照:“你若不说实话,我便不要你做我的贴身护卫了。”
这句话戳到了晚照的痛处,他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苍雪不要他了。于是连忙道:“是,我十分思念……”刚想说苍雪的名字,但是又怕苍雪觉得自己心怀不轨,岂不是更不能做贴身护卫?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谁?”
情急之下,晚照胡乱说道:“不是,是想要遇到一个冰雪聪明,勇敢……还有……美丽……的女子。”他掰着指头,按照他自己心里苍雪的那个样子一条一条数出来,难免有些夸大,但自己却浑然不觉。
苍雪每听一条就点一下头:“奇了,怎么听你像是说大师兄?除了性别不对,其他样样都对。”
晚照连忙否认:“不是的,不是的。”又觉得不对劲,“大师兄在你心中这样好?”
此时苍雪已经不胜酒力,伏倒在桌子上,嘴里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梦呓。
晚照心里“咯噔”一下,酒意立马醒了一半。雪儿原来喜欢的是真大师兄?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那晚,他把雪儿扶上床,替她脱下鞋袜,盖好被子,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等她睡得沉了,便一个飞身,翻上房梁,在横梁上躺下来。
心里苦笑:“晚照啊晚照,雪儿是怎样才貌双全的一个女子,又曾是寒山书院的院长,怎么可能看上你一个护卫?一个瞎子?才跟她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你怎么就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来了?她哪怕是嫁给大师兄,两人才貌登对,平时谈论医术,岂不是比嫁给你强百倍?”
想到这里,心里登时一阵酸楚,犹如刀绞一般。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在横梁上一直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
晚照就这样在横梁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刚刚有了一些睡意正要进入梦乡,忽然听到窗外有响动,仿佛是有人在屋檐上掠过。
他心中一惊,睡意全无,翻身起来跳下房梁,轻轻拉开一丝窗帘,推开窗户。
这里处于极昼,因此各个城市为了安全都有宵禁。
寒山镇是寒山的属地,夜间有护卫在街道巡逻,以维护城市安全。
因此此时外面虽天色光亮,但街道上并无行人,晚照侧耳细听了一阵,只听见淅淅索索的声音从房顶传来,过了一阵又没有了。
晚照从怀中摸出一只怀表,用手摸了一下凸起的指针,发现此时不过是凌晨三点。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从窗户外翻出,跃上屋顶,屋顶上却没有人,却有两片砖瓦不知为何被掀开了。这一带是新砌的青瓦,上面连青苔白霜都没有,显得那两片砖瓦特别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