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心思何其重,眼里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京里流言,琏之,你有什么看法?”
她亲昵地唤着他的表字。
傅曜眉头紧锁,比长公主严肃了不少。
“流言三五日间传遍邺京,不仅公侯官宦,连民间都有了歌谣,可见背后推手势力不小。”
他认真地分析。
“北昭人来了没多久,这件事就被捅了出来,我怀疑是那个什么世子做的。”
又一拍桌:“他们会知道这么清楚,必定在京中安插了眼线,殿下,眼下当务之急,要先查清楚谣言的源头,顺藤摸瓜,必能找出北昭细作!”
长公主看着他的神情,越来越觉得心寒。
已经很久了,傅曜不再向她当面锣对面鼓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这样斩钉截铁,反倒让长公主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原因是什么,她一时不敢去想。
长公主附和着点了点头:“此事我不便出面,夫君,还是要交给你了。”
傅曜一愣,欣喜之情一闪而过。
长公主贪恋权势,自己与她成婚多年,只领着礼部的虚衔。
虽然皇上特旨,言明皇姐驸马品阶一同一品侯,却终究名不正也不顺。
且如果此事真的由他来查,那很多事就方便的多了!
傅曜连忙拱手:“殿下放心,我必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婉儿一个清白!”
傅曜走后,老嬷嬷躬身进来。
“皇上怎么说?”
老嬷嬷一脸恭谨:“皇上已经召薄……薄姑娘去见驾,说是御宴那日,她与二殿下在宣和殿后殿长谈。皇上说,您若有空也进宫一趟,有事与您商议。”
长公主眉心微蹙:“昭礼,她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随即起身:“备车,我即刻进宫。”
老嬷嬷连忙应声,还没退出去又听长公主道:“这两日看好昭婉,别让她出门了。”
明光殿里,薄月与二皇子沉默立在阶下。
处置了那个宫女之后,她没来得及与另一个说话,就被匆匆赶来的太监叫走了。
来人还是总管太监安福,薄月料想恐怕与谣言有关。
没想到一进来,二皇子早就到了。
皇帝神色复杂。
从前,薄月是他最疼爱的外甥女,也是他看中的太子妃。
不管日后是哪个皇子即位,薄月都是未来皇后。
不想一夜之间,谢昭月成了薄月,外甥女成了谢昭婉。
他也一样疼爱,毕竟那是姐姐的女儿。
可皇帝生来宽仁,说白了甚至有些软弱。
哪怕长公主言语间透出有些后悔没杀了薄月,他也还是不能一下子就将薄月视为什么贱婢之女,什么祸星。
还有北昭一事,昨夜皇姐才告诉他真相,他当即就惊得险些没从龙椅上跌下去。
又不忍心让姐姐难过,只好避之不见。
“关于外面的谣传,你有什么话想说?”
薄月跪下:“夜宴之后,薄月便长居重华殿,虽有宵小之徒多嘴多舌,但薄月知道并不可信,一切皆有皇上和长公主殿下做主。”
皇帝无声叹了口气。
她口称殿下,想必自己也是不愿意做皇姐的女儿了。
真是可惜。
这样气度,和姐姐年轻时,很像。
“哦,宫里还有这么不老实的下人,还来朕是要问问贤妃了。”
二皇子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
皇后多年前去世,贤妃代掌凤印。
薄月又不是不知道,还这样直眉楞眼地说出来。
不是摆明了给母妃和自己难看吗?
何况,二皇子心沉了几分。
那个宫女,是他的人。
想到这里,他悄悄觑了一眼父皇的脸色,道:“想必是底下人怠惰,不会挑服侍的人,慢待了月妹妹,还请父皇恕罪。”
皇上摆了摆手:“眼下要紧的是外头的流言。”
“月儿,朕是看着你长大的,
只要你站出来,言明你就是长公主的女儿,朕
如果再有人说认识我生母,或者拿出我小时候的东西,难道皇家还要来一场滴血认亲吗?
忽听门外一人朗声道:“此言有理。”
原来皇上还请了长公主。
薄月转头看去。
长公主虽然口中赞同她的话,却并没有看她。
未经通传进殿,落在别人身上,那是杀头的大不敬之罪。
但皇帝一见长公主便如得了主心骨,顿时露出笑脸。
“皇上。”长公主并未行礼,只是道:“事到如今,我们反而不能出面解释什么,因为谣言并非空穴来风,一个不妥反倒会火上浇油。”
“那该怎么办?”皇上毫不质疑。
“简单,转移视线,如今京城最惹眼的,是萧承煜,怎么能让他置身事外呢?”
薄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把萧承煜卷进去,就是把她推到险境!
“同时,请皇上派些得力的人手,追查此事。”
长公主说的似是而非,皇帝也还没明白,她也没理会,看向二皇子:“昭礼,这件事情,你们小辈不要掺和,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这句话皇上明白了,于是道:“老二,送你妹妹回宫吧。”
听到这句“妹妹”,长公主眉心微动。
二皇子也是一脸肃然,知道这不是他表现的时候,二话不说领命。
薄月知道这里自己说不上话,加上也记挂着重华殿的事,便也顺从退下。
殿门外只有那贴身大太监安福守着,侍卫远远站在廊下,难怪方才没人通报。
刚走出去,就见陛阶下一白色身影朝这边走来。
师父?
国师步履轻盈,也没见他怎么迈步,转眼到了近前。
他看了眼二皇子,后者十分识趣,行了礼就退避到一边。
放眼南楚,哪怕是皇帝本人,见到国师也得以礼相待。
“别怕。”
国师第一句话便是安慰:“福兮祸兮,是你的机会。”
薄月看着语气堪称温柔的师父,心里却条件反射地想,跟师父有关吗?
随即她有些失落地想,自己这是草木皆兵了。
“多谢师父,我没事。”
薄月也笑了笑。
国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朝安福道:“烦请公公通禀。”
安福点头哈腰地连忙去了。
回去路上,二皇子一度欲言又止,薄月只当没看见。
直到接近重华殿门口,二皇子才低声道:“你殿里的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二殿下竟不知道吗?”薄月无所谓一笑。
二皇子顿时被她噎了一下。
“殿下。”薄月忽然正色:“看在打小相识的份上,我多嘴一句,皇上就算心软宽和,却终究是皇帝。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也不止是您的姑母,她最忌讳什么,您该知道。”
说这些话,算是僭越了。
可那毕竟是从小认识的人,有些事情,他不算无辜,却也并非罪大恶极。
且是皇子里,唯一一个与她还有一丝关系的人了。
二皇子听她一番忠告,苦笑一声:“月妹妹,我知道,你最是心软。”
薄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默然片刻,还是进了殿。
天色渐沉,正殿烛火昏暗,隐隐绰绰的神像此时显得分外阴森。
四下戍守的太监像是石塑一样,见了她只在原地跪下行礼,却没一个人说话。
绕到后殿,却见一侧亮着灯,剩下那宫女侍立在门口,见她回来,笑盈盈地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