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样想,谁知慕容复随手捻了一种香料,闻也没闻,就把李掌柜叫到跟前问话。
李掌柜心有不服,冷着一张脸走近。
“李掌柜,这味香可是沁雪?”
他不情不愿地回答,“是。”
他盘算着待会儿盘库结束之后,再去拜访自家姨母,打听打听主家这两个人的来历,吹吹耳旁风,把今天受到的屈辱找回来。
“沁雪一斤市值五十两,算的上是这库房内唯一的珍稀之物,可抵寻常人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
你这库房里若放的是真沁雪那也还好,若放的是假沁雪,按照大庆律法,活契奴仆贪用主家银超五两就可判以绞刑。
掌柜的,你这是真沁雪还是假沁雪?”
他似笑非笑地又捻了一小撮香料。
李掌柜嘴硬不肯服软,他即便以次充好,也是用的不太差的香料,心里还在幻想他察觉不出香料之间的区别,“这库房摆放的就是真沁雪,我为柳家辛劳卖命这么多年,忠心天地可鉴。这位公子,你虽然受主家所托来查账,但也不该如此恶意揣测我这老头子。”
说着假惺惺地还抹了两把眼泪。
慕容复摊开手掌,先前捻出的那把香料顺着手指滑落掌心。
“沁雪这等香料,储藏宜冷不宜热,遇热香味更加浓烈醇厚。库房里没有专门放置冰鉴来保存这等香料,已是可疑。
这点香料被你磨成粉,触感摸不出和沁雪的区别,味道闻起来也差不多。
但是我刚刚捻了这么久,味道一点没变浓,足以证明是假货。
掌柜的,你还要我帮你找别人来看吗?到现在还觉得我们是外行人,好欺辱吗?”
李掌柜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他张嘴还想拿自己的资历和姨母的名头说事,“我为柳家卖命这么多年,你们知道我姨母是谁吗......”
赵景行怕他这里说漏嘴,牵扯到母亲身边的老仆,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派人堵住他嘴巴,直接扭送去官府服刑。
她没料到慕容复既会算账,还能辨香,心疑他是不是恢复了点记忆,旁敲侧击一通也没发现半点破绽,这才安心地带他上了马车,预备打道回府。
从香药居后身转出来,就能看见街面前排的店铺,赵景行意外地发现江陵县也有这个石泉书屋。
同样的匾额,同样的铺面装修。
比云梦县那家铺面还要大些,云梦县的书铺甚至还藏有《云笈游麟录》的祖本。
既然能收藏珍奇祖本,是不是意味着书屋里供养了鉴藏家?
她刚要下车,又谨慎地收回脚。
自己已经在云梦县以女子身份去过石泉书屋,保不齐两家店铺之间有什么联系,这样容易暴露身份。
不过赵二久寻不到合适人选,可以让他来这探听试试。
次日赵二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赵景行这才知道石泉书屋不简单。
石泉书屋两年前开始逐渐在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遍开分店,几乎每一府下的府治县或者稍大一点的县都有它的足迹。
书屋以售书、藏书、写书以及印书为营生,同时不定期举办诗会、读书会、讲学会等活动,在文人墨客之间的知名度很高。
和她预期的一样,书屋供养了许多当世的鉴藏大家,负责为书屋收集上来的书画墨宝进行品鉴。
最关键的消息在于赵二探听到,其中一位鉴藏家雨舟居士正好巡游到了江陵县。
遗憾的是没有打听到石泉书屋背后的主人是谁,只知道是京中人士。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那走石泉书屋的这条路找人就行不通了。
事关重大,藏宝图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容易多生事端。
赵景行歇了这个心思,继续让赵二去寻别的人。
日子再赖下去就没这么悠闲了,她身体见好,刀口开始愈合,伤处又痛又痒,还得强忍抓挠的冲动。
尤其是日头渐热,马上快到六月,纱布也不透气,汗珠滚动间,黏腻痛痒的感觉更加明显。
赵景行夜里实在难熬,又用起了之前的把戏——她要给自己找点事干。
她劝慕容复躺下,还用伤势要挟他不许乱动,自己开始胡闹。
一边欣赏他喘息难耐不得不极力克制的样子,一边逗弄到他连连渴求坠入欲海。
最后把自己累到精疲力尽,无力顾及手臂叫嚣的痛痒感觉,这才算作罢。
今夜是个意外,即便累得不行,伤口愈合的不适感还是很强烈,她蹙眉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像有千百只蛆虫在皮肤下蛄蛹,酸麻刺痒里裹着细针扎似的疼,躁意在心口翻腾。
她强迫自己安静入睡,几度失败之后,她想了想,还是悄悄地下地穿鞋。
去书房看看书也好,待在这里总会吵到他休息。
她蹑手蹑脚地没走几步,慕容复就支臂坐起,发现了她的意图,“伤口还在难受?”
赵景行低叹一句,“今夜真是奇了怪了,这只手臂就是刺痒着疼,夫君你先歇息,我睡不着,去书房看看书也好。”
慕容复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伤口确实磨人,他劝赵景行回到床上躺着,说自己有办法能让她快速入睡。
她实在累极,被他说动,又爬上床去躺下等他。
过了一会儿,他拿来一个滚成圆球的厚实巾布给她做冰敷。
厚实的巾布裹上冰球,透着幽幽的凉意,轻轻地触及她刺痒难受的伤口,灼烧的痛痒之感得到缓解,她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慕容复怕太用力会压迫到她伤口,因此双手一直不停地拎着巾布,小心翼翼地在纱布包扎的伤口附近变换位置。
她眨眨眼,目光在他专注认真的脸上流连忘返,贤惠的夫君更多了几分别样的吸引力。
眼皮渐渐沉重,睡意终于席卷而来,她终于能陷入好眠。
慕容复听见她绵长清浅的呼吸声,露出一丝笑意,自己也不免打了个哈欠,草草收拾了巾布,一起躺下歇息了。
月辉斜斜撒在内室地面,屋内一片静谧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