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孤岛诡事录 > 第一章:久别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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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据说,在佛教密宗里,流有一种特殊的仪轨,可使修行最终达到圆满之时,在当世超凡入佛。

高僧以千日、两千日、三千日为期,逐步辟除米、粟、麦、高粱、黄豆等五谷,而后再逐渐戒除荞麦、赤小豆等十种谷类,在身形即将入灭之时,命人置其身于地下的木箱之中。

木箱内留有气孔及摇铃,弟子根据铃响提供食物并确认其生死,直到入灭。

而后,其身三年内不得掘出,直到三年后再对遗体去除内脏以及风干上漆,达到肉身不腐。

是为,

即身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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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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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是密林中绵密的黑夜。

静谧,是扼杀了生机的静谧。

周吉安醒来的时候,他的五感似乎也因为这样浓稠绵密的黑所遮蔽,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睁开了眼,直到这份局促让他的心跳骤然攀升的时候,他才敢确定自己还活着。

潮湿泥泞的空气混着大海的咸腥,他知道这种味道,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故乡的味道。

耳边依稀响起了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像是虫子。

他艰难地爬起身子,依然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是习惯性地用手搓掉了指缝间的泥泞。

也就在这五感渐渐回归到身体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更加明显了,哪怕他看不见,但似乎就在面前的不远处。他伸手朝前探去,摸到了什么,像是枝叶。

是枝叶。

轻轻地,他拨开了少许的枝叶。而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在与此同时发生了转变,似化作更具有迫力的撕咬声,咀嚼声,吞咽声。

可那却又不是普通的咀嚼声,而是一种,带着慈悲的咀嚼。

周吉安看不清。

夜空,不见星的光。

密云,却恰如其时地松开了皎月,月光,落在这密林之间。

十步开外,有个人,是一个体型偏瘦而且没有头发的男人正双膝跪地,背对着他。

声音,是从男人的嘴里发出的,他似乎还没有觉察到自己身后的草丛里有人,只是专心致志地、慈悲地,撕咬着,咀嚼着,吞咽着。

一阵阵的血腥味也伴随着这矛盾的口齿声弥漫在月下的空气之中。

周吉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瞪圆了双目,刚刚还在怀疑失去五感的他,如今已然对面前这难以解释的画面感到汗流浃背。

因为他还是看见了。

那是个和尚,不仅是因为他的头顶,更是因为他身上所穿着的海青。

一件灰褐色的,偶有补丁在上的,破旧的海青。

这身打扮不知怎么的,与他脑海中记忆的某个形象发生了重合,他似乎在哪见过这么个人。

又好像不是。

不待细想,他把头往外又探出了些,似要把不远处这人给看个仔细,不料这个动作,却也让遮蔽他身形的树丛发出了嘎吱的响动。

声音不大,却在这连夏虫也噤声的静谧之中产生了回响。

和尚猛然停下了手中的撕扯与嘴上的咀嚼,往后就是一回头,一个幅度大得惊人的回头。

一张被鲜血所染红的大嘴配合上冷澈锐利的目光,映入了周吉安的双眸。不及细看,周吉安一个哆嗦,又赶紧把身子收了回去。

彷徨之中,他只确认了一个事情。不对,他没见过这个和尚,这个和尚不是他脑海中所记得的那个人。

那这个人是谁?

他想再看一眼,可他感到了害怕。

汗水浸湿了衣服,仿佛那血腥就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一般。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再看一眼。

于是,他看了。

人不见了。

人呢?

在哪?

正当周吉安狐疑之际,月光,再一次被密云所裹挟。与此同时,一股腥臭的气息掠过了周吉安的额头,为他额头刚冒出的汗珠带来了丝丝寒意。

他不敢抬头。

但一抹热流也滴落在了他的头上。

指尖在颤抖中拭去额头上沾到的异物,湿滑,粘稠。他条件反射般地缓缓抬起了头,要向那发出气息的位置看去。

却还是被吓得一屁股倒坐在地上。

哑然之中,他终于又看清了一些,那是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僧人,凹陷的脸颊与锁骨,还有那锁骨之下隐约可见的肋骨,无一不使眼前这人浑身散发出一种营养不良所导致的狰狞。

他那白皙的皮肤上甚至不起一丝血色,而血口之中竟有两颗尖锐的獠牙,口中更是发出阵阵的腥臭,却没有温度,丝毫不带有活人的气息。

哪怕迷蒙的月色之下看不清五官,但那双目的寒光却直射周吉安的灵魂深处,周吉安愣是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周吉安被深深地震撼了,短暂的空白过后,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可下一秒,这副血红的嘴,竟向他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似乎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壮年男子,而是肥美的婴孩。

如此欣喜,如此殊胜。

不待呆若木鸡的周吉安有所反应,獠牙,已然冰冷地插入了周吉安的脖颈之中。

奇怪的是,期待中的钻心之痛,并没有随之而来。

“啊!”可周吉安还是条件反射般发出了一声叫唤。

随着这一声惨叫的同时,周吉安却再一次醒来了,从一条客船上,从一场噩梦之中。

“兄台,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眼前,是顷刻间从躁动到安静的船舱。身处昏暗中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周吉安,周吉安也下意识地护着脖颈,把身子连连后退,一身冷汗过后,从众人的疑惑中才渐渐缓过神来。

毫发无伤。

“兄台,你没事吧。”

直到好一阵子过去,在脑海中那惊悚画面早已混入现实并被淡化包容后,他才明白刚不过是一场噩梦,又看清了搭话的人,还留着个发髻,而不留辫子,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像是个游方术士。

只不过,倘若以修行人的标准来看,对方的气色倒是不怎么好,煞白的脸,配合不时发出的咳嗽,不论怎么看,这病恹恹的模样更接近刚刚梦中出现的那个狰狞的和尚。

此时,船舱内的其他乘客也渐渐打消了对周吉安的兴趣。

“没事。”周吉安摆了摆手,打发了眼前这个江湖术士。方士欲言又止,周吉安看在眼里,不等对方再开口,他已起身走到了客舱之外,他要歇一口气。

时值六月,船舱里是闷热无比,走到舱外的时候,他不禁是大口地呼吸。

潮湿的海风推着立于尾部的船帆,帆不时发出‘啪啪’的声响,缆绳扯得紧绷又有劲儿。三两个在船尾的船工不时调整着桅杆与绳索,而船尾那堆叠满载的货物,实在腾挪不出再多的空间,让船工们的行动变得好不容易,但也因此能看出他们经验的老练,一切,井然有序。

“周家的少东家,怕是有五年没回家了吧。”

话,是朝着周吉安说的。

闻言,周吉安的注意力从船尾又被拉到了船头。说话的人,是船头的老船工,也或许是船长,周吉安没问,他只觉得那人眼熟,或许跟家里租船的生意也有过些往来。

“七年。”简短的回答过后,周吉安又别过脸去,不想有更多的讨论。

老船工有些自讨没趣,又望向海面,过了好一阵子才憋出了三个字。

“快到啦!”

海面上,那岛屿的轮廓正变得越发的清晰,时间虽说是在午后,可是远没到傍晚,天色却是异样的低沉,似乎是被什么不可言喻的阴霾笼罩了一般。

看着那海,望向那天。

是一声叹息,从周吉安嘴里发出,对这个被称为家乡的地方,对这个名为青河岛的地方。

“看样子,怕是会有一场大雨啊。”

这句话冷不丁地出现,仿佛是为了回应周吉安的那一声叹息一般。只是这回应的人,不是老船工而是方才的那名方士。

此时他也走到了客舱之外,就在站周吉安不远处。

周吉安自觉对方说的是天气,又像是在跟他搭话,便自然地回道“呃...嗯,怕是吧。”

方士没再吭声,他看着周吉安站着的方位,不知到底是在看他的人,还是看他身后的岛。

“方才在里面,多有叨扰了。”周吉安为了缓解尴尬,只好朝那方士递了根烟。

卷烟,不常见。

方士看了一眼,没有收下。

这时候,被海风吹醒了许多的周吉安才突然想起,这个方士在他前往渡口以前,便与他同行了好一段路,更没想到会搭上同一条船。只是当其时彼此间都没有说过话而已。

“洋人的玩意,我不习惯。”方士说话的同时拍了拍身上的布袋,似乎在暗示他有更好的选择,只见那袋子质朴的颜色,不是奢贵的料子,但起码也是整洁干净,像装了不少东西。

“这位真人也是要到岛上去么?”见对方是真心不要,周吉安递烟的手只能又收了回去,一边说,一边又用火柴把自己嘴里那根给点上。

青河岛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更没有什么古刹名胜,它只是一个远离大陆的,偏东南方的一处海岛,不大的海岛,仅此而已。

因此来往的人也甚少有外人,以至于当周吉安上船的时候,老船工便把给他认了出来。

方士先摸了摸他的小山羊胡又道“云游四海,纳八方之气。”

这个回答,反倒让周吉安感到了纳闷,只因为方士那精气神看上去是怎么也不像能游历八方之人,几句话的言谈间,也是不时气喘。

怕不是个肺痨鬼。

周吉安自知他脸上的表情或许会把想法也一并表露,于是又只好硬着头继续了这个对话。

“咳...真人刚才在舱内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方士也并无在意,谦虚地拱了拱手,又思索了片刻后,才继续道“贫道见施主方才像是有梦魇缠身,嘶,不知是偶有所梦还是...多有发生?”

既称贫道,想必也是个出家人,而不是一般的方士。

周吉安愣了愣神,他不知道对方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或许是要顺藤摸瓜,要不解梦,要不算命,大抵是想从他身上赚点银子,或许是别的其他目的,他不知道。

他只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道“哪里,些许的舟车劳顿,稍有些疲倦困乏,刚也就第一次,惊扰大家实在抱歉。”

道人见周吉安没有要讨论下去的意思,自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又过了一阵子,他待周吉安的烟抽完了,则从布包里摸出一枚捆扎成型的道符出来,似要送给周吉安。

周吉安见躲不过去,也从身上掏出些碎银,往那人手中递去。

他并不讨厌对方挣钱,只是不喜欢贪得无厌的人。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道人并没有接过钱,又把钱给推了回去。

“船上一见,是缘分,一道平安符,求个平安而已,倘若往后真有用我的地方,再说也不迟。”

见对方坚持不收,周吉安也不再勉强。

“只不过,就贫道从这水文海风看来,这岛怕是有异啊。”

末了,道人还是向着那岛的方向给说了这么一句。乌黑的密云,恰如其时地压在了那小小的岛屿之上,就连海鸟也不知道为什么,似有意盘桓在岛的上空。

一场暴雨,似乎如同道士所言,即将蓄势待发。

而此时,船,也正好要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