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遇见周凛的那晚,BJ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十二月的BJ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冰箱,发出令人头脑酸胀的嗡鸣,清吧一如既往地把暖气开得很足,刻意做旧的老式留声机里缓缓播放着《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米色的羊绒毛衣紧紧贴在她的背上,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渗出了一些汗珠,威士忌里的冰块早已融化,古典杯壁覆上了一层水雾。
“欸美女,想什么呢?”低沉的男声从右侧传来,“冰块都化完了啊,你喝不喝?要么别喝、要么换一杯OK?”
她侧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瞳。
男人身体微微倾斜靠在吧台上,骨节分明的指节夹着一支爆珠,深蓝色的毛衣袖口被撸到肘关节往上一些的位置,细看能隐约可见一道淡淡的疤痕,气质泠冽、呛口、像海面破碎的冰渣子
“那咋了?”沈昭晃了晃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曳。
周凛挑眉,眼角生出一丝笑意。“没咋,只是觉得有点抽象。”
“………还好,只是想看看雪什么时候会停。”她用指尖擦去屋内落地窗上的水汽,灯红酒绿的后海街景逐渐显露出来。
“气象台说,这场雪会下到明天中午。”他抬手示意酒保,“给她换杯。”
“欸欸欸,还没经过我的同意欸。”她没挪开目光,语气里没有不满,只有懒洋洋地调侃。
“搞笑,谁征求你的同意了。”他接过酒保递来的新杯,推到她面前,“快喝,别又化了。”
沈昭垂眼,杯中的液体近乎于黑。
她抿了一口,浓烈的烟熏味裹挟着某种酸涩的回甘滑过喉咙。
“如何?”他问。
“像被酸麻布水腌入味的深色老木头”她诚实地说。
或许是她的形容过分离谱,他不禁扶额笑了出来,隐隐约约露出了左侧的犬齿,沈昭突然很想用舌尖去碰一碰那颗犬齿。
“好好好,但其实它是烟熏龙舌兰 柠檬汁”
“周凛。”他伸出手。
她径直绕过男人的手直接拿起他的烟,含在唇间。“火?”
他的眼神暗了暗,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套着白色羊皮外壳的打火机,然后贴着她掌心递过来。
沈昭叼着烟低头凑近火苗,鼻尖萦绕着他袖口传来的雪松和被定影液浸泡过的相纸味。
“摄影师?”她吐出一口烟。
“摄影师。”周凛的目光落在她夹烟的手指。
“你呢?”
“做广告的,整天用各种手段软磨硬泡、去吸引大众去买一些根本就用不上的东西。”
窗外雪势渐猛,清吧里的客人脸上却是冷静的醉意和匮乏的微笑。
“完蛋了,最后一班车已经熄火了。”周凛看了眼手机。
沈昭不慌不忙地把烟摁灭在杯垫上,支起下巴。“没事,你知道附近有哪家酒店床垫比较舒服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住的那家就很软,还近。”
十分钟后,沈昭就已经陷在酒店柔软的羽绒被里,周凛的吻落下来时带着威士忌的苦涩,有薄茧的手掌紧贴在她的腰侧,拇指正好卡在肋骨下方那道旧伤疤上。
“怎么弄的?”他低声问。
“去年去北海道滑雪摔的。”她仰头咬他的喉结,手不由抚上他手腕的疤痕。“你呢?”
“暗室里的美工刀。”他含住她的耳垂,“专心点。”
后来沈昭回想起来,那晚的记忆总是带着一种胶卷失焦的模糊感。只记得羽绒被上有东京柑橘的酸涩味,二人密密麻麻的汗珠,以及周凛温热的哈气喷在她颈侧时的触觉。
凌晨三点半了,漫天大雪轻扣着玻璃,发出淅淅沙沙的声音。
沈昭用被子的一角盖住腹部、后脑勺垫着枕头在床上抽烟。周凛穿着酒店的浴袍从浴室里出来,发丝的水珠先是滴在胸口,再从缓缓顺着腹肌的沟壑往下滑。
“再来一次?”他问。
沈昭吐出一个烟圈。“咱们做个约定吧。”
“嗯?”
“只上床,不谈感情。”沈昭弹了弹烟灰,“不干涉对方生活,不追问行踪,随时可以结束,对外就称呼对方为crush。”
周凛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拿过她唇间的烟,就着她的唇印吸了一口,“成交。”
雪落在窗台上,不荒凉更不苍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