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栓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舌头上都像刚舔过一层蜜,甜丝丝麻酥酥的。
眼前恍惚着晃过去的全是张寡妇那张细眉俏脸儿。
前些日子他去村东头磨面,碰见这张寡妇,腆着脸凑上去搭话。
“嘿,张妹子,吃过了?今儿天儿……不错哈?”
张寡妇眼皮都没撩,鼻孔里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扭着依旧显得浑圆的腚儿,端着半盆洗好的衣裳,像避瘟神一样擦着他身侧快步走开了。
想到这儿,李栓柱猛地从草地上坐直了身子,身上沾的几根枯草跟着扑簌簌往下掉。
那张被太阳晒得油汪汪的老脸上,浮起一种猥琐的遐想,还有十足恶趣味的笑容。
“哼!”
他歪着脖子冲着村子的方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黄稠的浓痰。
“张寡妇,你个狗眼看人低的贱皮子,让老子热脸贴冷腚,瞧不起我老李?嘿嘿嘿……”
他搓着骨节粗大的双手,嘿嘿地笑。
“如今……老子亲堂弟是知县大老爷,顶大的官儿!”
“往后这十里八乡的,盐商米铺的王胖子?见了老子不得喊声李爷?”
“南头茶肆的赵老抠?赶集遇见是不是得赶紧把最好的靠窗座儿给老子留着?”
“哼哼,还有那张寡妇!啧啧啧……等老子穿着绫罗绸缎往你家门口那么一站……”
他沉浸在扬眉吐气的臆想里,飘飘然不知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簌——!”
一声尖锐的破水声!
那根他当命根子一样宝贝着的斑竹鱼竿,被水里什么东西猛地往下狠狠一拽!
竿梢猛地一沉,几乎弯成了满月。
紧接着又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反弹上来。
带着一股颤音,整根鱼竿骤然从岸边松软的泥巴里拔了出来,疯狂地扭动着向浑浊的河心弹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李栓柱从美梦里硬生生惊醒了!
“哎呦喂!”
他惊叫一声,一双浑浊的老眼珠子瞪得溜圆。
“大……大鱼!铁定是条大家伙!发了发了!”
比听说堂弟当了知县还要炽烈的狂喜瞬间点燃了他全身。
浑浊的老眼猛地爆射出饿狼看见肥羊才有的贪婪精光!
“我的鱼竿!”
他喉咙里爆出一声怪吼,完全顾不上什么知县老爷的体面亲哥了。
李栓柱猛地弹起身子,手脚并用,完全不复平日里的笨拙。
四肢在湿滑的泥岸滩上疯狂刨蹬,稀里哗啦溅起大片恶臭的稀泥。
他猛地一扑,手掌终于死死攥住了冰凉的竹竿尾部。
“给俺……上来!”
李栓柱咬牙闷吼,全身力气都贯注在双臂,腰马合一,狠狠往后拉。
一股沉重到匪夷所思的巨大拉力,顺着绷紧的鱼线逆袭而来!
“呃——!”
李栓柱只觉得一股巨力猛地从竿身传来,如同被狂奔的野牛顶了个正着!
他双臂的筋肉被这股力撕扯的生疼,伴随着脚下的湿滑,“哧溜”一声,整个人就被拽得往深水区滑去!
“啊呀我的娘哎!”
失重的惊恐和被河水打湿的寒意让李栓柱瞬间清醒了大半,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死亡的阴影瞬间覆盖了他那颗被贪欲冲昏的猪脑子!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头!
这哪是鱼?
河神发怒拖他下水祭河还差不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李栓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赫赫声,另一只没抓竿子的手也本能地松开,五指拼命地抓住了岸边一块半埋的碎石。
脚底板死命地蹬住泥地里一块相对硬实的凹坑,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对抗水下的巨力!
经过一番折腾,身体才勉强刹住。
大半的身子还泡在冰冷的水里,刺骨的寒意激得他直打哆嗦。
他死死抱住那根救命稻草般的石头,喘得如同拉了三天磨的老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擂动!
李栓柱惊魂未定,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河里那根被鱼线扯住的地方。
水下面似乎挂住了什么东西,水流在那里冲激着,卷起一团越来越大的漩涡。
“娘的……邪乎了……”
李栓柱咽了口腥臭的唾沫,脸上的兴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阵青一阵白。
“这是……挂住河底的大石头了?还是……哪个沉塘的破船板?”
可刚才那股拉拽的活劲儿,绝不像死物。
贪念再次挣扎抬头——他那破鱼竿不值钱,可那鱼线连着锋利的钢钩儿呢!
不能就这么丢了,他还得指着这玩意儿钓鱼打牙祭呢。
再看看那河面堆积起来的水流漩涡,似乎……似乎那东西也没多深?
钩子可能就挂在水下不远处的什么东西上了?
“妈的……拼了!总得把钩子弄回来!”
他狠狠一咬牙,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头往水里一扎,整个都身子沉了下去。
大概下潜了四五尺深?也可能是六尺?
混浊里失去了空间的判断,只感觉快到憋气的极限时,
李栓柱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鱼线末端那点坚实的拉扯感。
鱼钩果然挂住了东西!
那东西……
沉!
像一段沉在淤泥里的半烂树桩。
“妈的……真是烂木头?”
李栓柱心里暗骂晦气,摸索着探过手去,想拽出钩子就走。
可当他的手摸索过那“木头”的表面……
触感不对!
湿滑、冰凉、但绝不是木头应有的纹理……那种触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
像是……泡胀变质的厚皮革!
李栓柱心头一颤,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袭来。
他拼命瞪大了那双被河水刺激得布满血丝的老眼,几乎把眼珠子都瞪出了框。
昏暗中,一点幽暗的光线艰难地穿透而来,投下一小片光影。
就在这朦胧光影的边缘。
李栓柱看清了!
那不是一段木头!
那是一个……人!
浑浊的河水包裹着那模糊的头颅侧面,乌黑纠结的长发一缕缕漂浮着,如同溺水者的垂死挣扎。
惨白发青的脸颊上沾满了黑色的泥垢,晃眼看去,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一双紧闭的眼皮肿胀得如同两颗桃子,眼缝里似乎还塞着细小的河沙颗粒。
这半张脸的尽头,就是那根该死的鱼钩!
那锋利的弯钩,好巧不巧的正好勾在一截衣袍的肩头部位。
那衣服早已被撕扯的破烂不堪,但似乎仍能看出质地不错,不像乡下人的粗布麻衣。
正是这鱼钩,像锚一样挂住了这具漂浮在烂木桩旁的“尸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