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自己在现代时,阅读过的那些医学史、地理志,甚至是杂七杂八的野史趣闻。
关于奎宁的起源,似乎……
“等等!”
她猛地停下脚步,一段尘封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我记得……是在一本讲殖民历史的野史上看到的……”
“四百多年前,嗯,大概是我那个时代的四百多年前,欧洲的殖民者侵略美洲大陆时,很多欧洲人因为不适应美洲热带雨林的气候,感染了严重的疟疾,死亡率非常高。”
她的眼神变得专注,努力回忆着那些细节。
“当时,据说有一位西班牙驻秘鲁的总督,他的夫人,好像叫……安娜,也不幸染上了疟疾,生命垂危。”
“一位当地的印第安人传教士,冒着风险,可能是出于同情,也可能是被逼迫,送去了用一种树皮磨成的粉末。”
“安娜夫人服用后,竟然奇迹般地退烧,转危为安了!”
“那种树皮……就是金鸡纳树皮!”
林晚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那个地方……是秘鲁!在南美洲!”
这终究是后世流传的野史传说,细节可能有所出入,其真实性和具体年代有待考证。
但它指向的方向却是明确的——
金鸡纳树的原产地,很可能就在南美洲那片遥远而神秘的土地上!
而这个消息,对于此刻身处大晟王朝、急需金鸡纳树皮的林晚来说,不知道或许比知道更好!
南美洲!
这是一个对于大晟王朝来说,存在于天涯海角、只在最离奇的海客谈瀛中可能被模糊提及的遥远概念!
隔着浩瀚无垠、风暴无常的太平洋。
以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想要远渡重洋到达那里,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其风险更是九死一生!
难道要上书朝廷,请求组织船队远航寻找?
且不说朝廷是否会为了岭南一地的瘟疫而兴师动众进行一场希望渺茫的远征。
就算同意了,等船队准备好,再等到顺利往返,那将是何年何月?
疫情早已失控,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或者……自己想办法去?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林晚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极其苦涩的笑容,嘴角无奈地向下弯着。
“古有郑和七下西洋,扬国威于海外……”
“今朝,莫不是我林晚,也有‘机会’要去那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走一遭不成?”
她缓缓坐回椅子上,目光再次落到那张写着“金鸡纳霜”的草纸上。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现实的冰水浇淋,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前路,似乎再次被浓雾笼罩。
知道了解药,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那样遥远。
林晚用力甩了甩沉重混沌的脑袋,试图将那些纷乱繁杂的思绪暂时统统甩出去。
指尖传来桌面的粗糙冰凉,让她稍稍定神。
她的目光扫过手术台上那些闪着寒光、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器械,以及旁边所剩无几的珍贵药品——
麻醉剂、抗生素、止血粉……
每一样都可能是未来救命的依仗。
自从来到这岭南之地,那个曾经时不时能给她带来惊喜的急救箱,就跟水土不服一般,再无任何动静。
仿佛也对此地的疫病和绝望感到无能为力。
“发扬勤俭节约的精神,要从古代就要开始抓起!”
林晚低声自嘲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
她不敢浪费分毫,仔细地将每一件工具擦拭干净,小心地归拢起来。
用干净的软布包裹好,再郑重地放入随身的包袱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依旧被牢牢捆绑在手术台上的疫民。
麻醉的效果尚未完全褪去,他的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显示着生命最后的顽强痕迹。
但林晚知道,经历了这样一场粗暴的解剖,又失去了现代医疗设备的生命支持。
在这个缺乏抗感染手段的时代,他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怜悯,有愧疚。
更有一种身为医者却无法挽救生命的深深无力感。
“若不是现在的医疗条件如此简陋,我林晚一定想尽办法保住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对那个失去意识的疫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对不起了……岭南的万千疫民,一定会记住你的献身……”
“你的牺牲,或许能为我们指明一条生路。”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面向手术台,神情肃穆地微微鞠了一躬。
这不是虚伪的仪式,而是对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以及其为探求真相所做出的被迫牺牲,致以最沉重的哀悼和敬意。
直起身,她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向房门。
现在不是沉溺于情绪的时候,必须尽快处理后续事宜。
“得找个人把他风光大葬了……”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迅速盘算着。
官驿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都对她敬而远之。
找谁来做这件令人恐惧又忌讳的事呢?
“嗯……思来想去,好像还是……二柱子最‘靠谱’点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那个来历不明、行为古怪的二柱子。
竟然是眼下她唯一能想到可以支使,并且似乎对“瘟疫”不那么畏惧的人选。
……
推开房门,一股夜间的寒意立刻包裹了她。
岭南的夜晚,并不宁静。
远处不知名的虫豸在嘶鸣,更远处似乎还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犬吠,反而更衬得整个馆驿死寂得可怕。
白日里尚且有些人气。
一入夜,这里就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坟。
廊下的灯笼大多熄灭了,仅有的几盏也光线昏黄,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步远的青石板路,更远处则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风吹过空荡的庭院,带着呜呜的声响,刮得人脊背发凉。
林晚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加快了脚步。
她虽不信鬼神,但此情此景,结合白日的解剖,难免心里发怵,总觉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她凭着记忆,朝着官驿西侧的房舍走去。二柱子应该就被安置在那里。
越往西走,光线越暗,环境也越发破败寥落。
终于,她看到了一扇透出微弱灯光的房门。
那应该就是分给二柱子的房间。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抬手准备敲门。
然而,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粗糙的木门板,那扇门竟“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
“咦?没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