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风景，总要遇上了才知道。”二月缓缓的端起杯子。精致的麦穗拉花浮在细腻的奶泡上，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它晃了出去。
热咖啡隔着杯壁，温度传递到手心。一个暖心的念头，自心底一闪而过，二月不禁有些慌乱。她侧过脸，似乎有意避开瞿欣的眼睛，看向院子角落里火一样的红叶时，又忍不住低声浅笑，“呵，温度……”
“会冷的。”瞿欣接过话题，漠然的呛道，“冷了，就有一点酸……喜欢，就还是趁热喝了好。”
二月回过脸，与瞿欣对看。二人会心一笑，默契的举起咖啡杯。
“这温度，一点也不冬天。”二月嘻嘻笑着说道。虽然已经立冬多日，艳阳之下，仍旧一副浓墨重彩，是金秋入画，美得浓烈。
“温度只是假象，阻挡不了季节，总是要变换的。”瞿欣一向都是人间清醒的样子。
“那也不妨碍。”二月深深的抿了一口咖啡，舔了舔唇边的泡沫，自顾自念叨，“不妨碍我好好看看这如火一样斑斓夺目的叶子，好好感受这如火一样热情的温度……”
“都是假象，经不起一场凉风冷雨的。”瞿欣若有所思的说道。她捏着咖啡杯的样子，就像是在喝啤酒，仿佛只要一仰脖子就一口喝光了。
如果没有经历，所谓的感同身受，永远都只是空说。放下了，也许也只是放下，不是忘记，只是不愿意再提及罢了。有些痕迹，是终其一生也无力修复的。二月默默的看着瞿欣，没有再说话。
这一次出行，是瞿欣邀约的。那个黑夜，二月载了她一程，不问缘由不问方向没有终点的奔赴与陪伴。瞿欣说过，二月无心的那句话，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她心底刻意回避的角落，让她看清了自己的抉择，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才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身边那些听上去充满善意的流言。
“你看，有时候，我们惧怕的并不是来自远方强劲的对手。”那天，瞿欣一改沉重的语气，略带调侃，满是不在乎的口吻，“而是……我们身边的那些心口不一的软舌头。”
也是那天，二月默默清空了已经屏蔽多日的几个小群里那些未读未回复的语音信息。那些假借着关心瞿欣之名打来询问的电话，那些设身处地为瞿欣着想的考量和建议，话里话外，却尽是打探的余味。二月厌极了。
这一程，她们特意选了这处依山傍湖的民宿来发呆。庭院正对着湖景，秋色从湖边一路浸染入林，朝着山间深涧匍匐而去。
“风景有时在路边，有时在对岸。何必执着。”二月尝试着想要开解瞿欣，也像是说给自己。生如过客，当有时旁观有时远看。
“二月，逃避……其实并不好。”瞿欣抬头直视二月的眼睛，缓缓的说道。
二月慌忙低下头，心虚的笑了笑，无力的辩解，“人生如旅。”
“没错。风景在途中，总会遇上些什么。但我们并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或者说，失去什么。”瞿欣意味深长的看着二月。
“留一份期待，也许要比走进了好。”二月望着山林，喃喃自语。山林环着这处院落，她们盘山驱车绕行来到这里，只为一个清净处，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步入其中。
“热咖啡放凉了就不好喝了。”瞿欣笑着端起杯子，“尊重下这个季节。”
果然，放凉了的咖啡，口感是微酸的。二月才喝了一口，便被瞿欣拦下。
“换杯热的吧！你胃不好。”
“不用。”二月尴尬的笑了笑，“我自己选的，也是我自己放凉了的。”
“失望了吧？”瞿欣也笑。
“当下的感受，远比结果重要。”二月没有否认。
“ok，于一颗丰盈的灵魂来说，确实如此。”瞿欣哈哈一笑，起身去店内要了两杯热茶。
热茶隔着杯壁，暖着掌心。
“人生的风景，倘若遇见了，便是欢喜。”二月放下茶杯，拿起咖啡轻轻啜了一小口，“只管放在心里，悄悄愉悦着自己就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瞿欣忽然半是玩味的问。
“那天，他突然牵起我的手在马路边奔跑的那一刻……”二月靠着身后的椅子，望向天空，一抹微微笑意自唇角边漾开，“我忽然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想要一直跑下去……”
“跑开生活里那些沉闷。”瞿欣故意向后侧了下身子，斜眼笑着上下打探了一遍二月，才开口继续打趣道，“我的二月沦陷了！”
“混沌无解。”二月赧然一笑，“那些无法回避混沌无序的时刻，犹如暗黑，我裹挟其中，无力逃脱。那双紧握的手，传递的是力量。”
“谁又不是呢！”瞿欣伸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后，“遇上，何其有幸。”
“又何其不幸。”二月嬉笑。
瞿欣放回杯子，靠在椅子上，静静的斜睨着二月，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不曾遇见，也就不懂遗憾。”
“是的。在此之前，没有遗憾。”二月淡淡的说道。平静的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随后，只见她目光越过瞿欣，向着天空，或许是朝着某个方向，像是喃喃自语般，“在人群之中，你是意外。”
瞿欣默默的看着发呆的二月，没有惊扰她。
庭院没有门，围墙也只是象征性的沿墙脚两处旧木栅栏，攀满了月季的荆刺。这个季节，荆藤之上竟还开了几朵粉色。绿茵如野，从脚下蔓延向湖边。一把遮阳伞，伞下是二月和瞿欣。
相似的二人，相近的着装，如同一个人的投影。
——一念20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