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威卫衙署的烛火在卯时三刻突然爆了灯花,林小羽盯着竹床上昏迷的伤员,手中的羊肠线在烛油里浸得发亮。这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首例肠穿孔,患者腹部硬如石板,肠鸣音完全消失,按现代诊断已是绞窄性肠梗阻,必须立即开腹。
“姑娘,真要在肚子上开刀?“王玄策握着横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刀刃映着她苍白的脸,“太医院说'腹脏受损者,十难存一'...“话未说完便被林小羽截断:“去烧三锅茱萸水,再取新宰的羊肠——要小肠末端最细的那段。“
她撕开伤员衣襟,用烈酒在脐下三寸画出十字标记,银锁在胸前发烫,锁面双鲤纹竟隐隐投射出肠道解剖图。这是穿越后第二次出现这种异象,上一次是在给裴寂清理箭伤时看见淋巴管走向。当滚烫的茱萸水泼在标记处,伤员发出含混的呻吟,林小羽咬开羊肠线的蜂蜡封皮,忽然听见衙署外墙传来瓦片碎裂声。
“裴中郎将到!“
通报声里,裴寂带着满身晨露闯入,铠甲肩吞口的兽首还挂着宫墙的金箔碎屑。他胸前的鱼符歪在一侧,显然是策马狂奔所致:“阿羽,太医院的人...带着圣旨来了。“
林小羽的手术刀悬在半空,羊肠线在伤员腹部投下细如发丝的影子:“让他们等着。“她转头望向王玄策,“玄策将军,劳烦用横刀守住门口。若有人闯进来惊了伤员,肠腑破裂便是两条人命。“
后堂外传来崔明远尖细的嗓音:“奉太医院令,民间妖术惑众者当废其双手!“裴寂的横刀应声出鞘,龙纹刀镡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却见林小羽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借您的鱼符一用。“
鱼符在伤员腹部上方划过,锁面双鲤纹与鱼符云雷纹重叠的瞬间,空气里响起蜂鸣。林小羽看见银锁投射的肠道影像突然清晰,坏死的肠段呈现紫黑色,正是需要切除的部分。她不再犹豫,刀刃切入皮肤的刹那,裴寂的手掌稳稳按在伤员肩头,指腹精准地压在足三里穴。
“崔医正若懂医道,便该知道,此刻闯进来的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裴寂的声音混着伤员的痛哼,“陛下今早问起陇右带回的吐蕃医典,你确定要在此时惊扰救治?“
后堂陷入诡异的寂静。林小羽趁势将坏死肠段提出腹腔,用煮沸的茱萸水反复冲洗,羊肠线在她指间翻飞如蝶——这是她昨夜从《千金方》残页里找到的“穿肠逐瘀术“改良版,用现代外科结替代了唐代的死结法。当第一针穿过肠壁时,崔明远的叫骂声突然变成惊呼:“她、她真的把肠子拽出来了!“
“中郎将,太医院的人往药柜泼了朱砂!“小校的通报让裴寂眼神一凛,他忽然想起今早面圣时,李治案头摆着的金疮药——与衙署药柜里的一模一样,却在验毒时让银锁发出蜂鸣。他抽出腰间革囊,里面装着从宫中带出的药丸,凑近烛火细看,果然在丹砂粉下发现极细的乌头碎屑。
“阿羽,药里有毒!“裴寂的提醒让林小羽手中的羊肠线猛地收紧,她转头看见药柜方向腾起紫烟,正是乌头粉遇热挥发的征兆。伤员突然抽搐,肠液从切口处渗出,她当机立断用嚼碎的大蒜敷在创面上——现代研究证明,大蒜素对革兰氏阴性菌有奇效。
崔明远的身影在门口晃了晃,显然被这“妖术“震慑。林小羽趁机对王玄策使眼色:“将军,烦请查验太医院的药箱。“副将会意,横刀劈开漆箱,里面滚落的药瓶底部分明刻着吐蕃文的“毒“字,与裴寂从宫中带出的药丸一模一样。
“崔医正这是要借刀杀人?“裴寂的横刀抵住对方咽喉,龙纹铠甲在紫烟中泛着血色,“陇右遇袭时,右骁卫的箭矢上涂的也是乌头毒,与你药箱里的毒药...气味相同。“
崔明远的喉结滚动,袖口翻出半朵木槿花——正是吐蕃细作的暗号。林小羽忽然想起,自己穿越时穿的襦裙上也绣着木槿,此刻正被伤员的血染红。她定了定神,继续缝合肠管,指尖却在触到银锁时忽然顿住:锁面的双鲤纹正在吸收紫烟,乌头毒雾竟顺着锁纹渐渐消散。
“裴寂,把药柜的蜜蜡拿来。“她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冷静,“乌头毒怕蜜蜡,太医院的人...早该知道。“
衙署外传来金吾卫的马蹄声,显然是李治派来的人到了。崔明远的脸色瞬间灰白,扑通跪地时碰倒了药柜上的蒜泥碗,浓烈的蒜香混着紫烟,竟在地面画出类似心电图的纹路。林小羽忽然想起,现代急救中确实有用大蒜配合蜜蜡解乌头毒的偏方,只是从未想过会在唐代的衙署后堂派上用场。
“阿羽,肠管吻合完毕。“裴寂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手中捧着熔好的蜜蜡,“玄策已派人封锁太医院库房,所有金疮药都要经你查验。“他的指尖掠过她汗湿的鬓角,忽然瞥见她胸前的银锁——此刻竟完全透明,双鲤纹在锁芯中自由游动,与伤员腹腔内的羊肠线形成奇妙的共振。
伤员的呻吟声渐弱,林小羽用蜜蜡封住最后一道缝线,突然发现银锁投射的解剖图正在自动修复,坏死的肠段边缘泛起淡蓝色光晕。这是从未出现过的异象,却让她想起在现代看过的干细胞修复影像。裴寂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鱼符在手中发烫,云雷纹与双鲤纹的共振频率正在加快。
“中郎将,陛下急召!“小校的声音打破寂静,裴寂看了眼林小羽,欲言又止。她却抢先开口:“我守着伤员,你去面圣。“指腹划过他铠甲上的血渍——那是方才与崔明远对峙时溅上的,“记得把鱼符留下,太医院的人...还会再来。“
裴寂离开后,林小羽瘫坐在竹床边,望着伤员逐渐平复的腹部。羊肠线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与银锁的微光相互辉映。她摸出裴寂临走前塞给她的波斯医典残页,泛黄的羊皮纸上,用朱砂画着与银锁相同的双鲤纹,旁边注着古波斯文的“月神祭司“。
后堂外,王玄策正在审讯崔明远,偶尔传来“吐蕃细作““乌头粉“的字眼。林小羽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忽然想起现代解剖课上,老师曾说唐代外科手术因缺乏消毒理念,死亡率极高。而她刚刚完成的肠吻合术,或许会成为改变唐代医道的起点——就像裴寂说的,为大唐医道开一新境。
更鼓响过六声时,伤员终于发出微弱的呻吟。林小羽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退了大半,腹部的肌张力也在减弱。她解下银锁放在他胸口,锁面双鲤纹竟贴合着他的心跳节奏明灭,仿佛在进行某种跨越时空的生命监测。
衙署的正门再次轰然开启,这次传来的是波斯商队的驼铃声。林小羽起身望去,看见穆罕默德的弟子捧着琉璃瓶闯入,瓶中泡着的羊肠线比她自制的更细更韧,瓶塞处刻着与银锁相同的双鲤纹。
“月神祭司,波斯王子的箭伤...就是用这种羊肠线缝合的。“弟子的汉语带着奇怪的腔调,“商队在陇右遇见右骁卫的人,他们...在追杀带着双鲤纹的医者。“
林小羽接过琉璃瓶,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让她想起裴寂铠甲下的体温。远处,朱雀大街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梆子声混着伤员的呼吸声,在这杏林劫火中,织就一曲跨越千年的医道战歌。
银锁在伤员胸口轻轻震动,锁芯里的玉片终于不再隐藏——那上面刻着的,正是她在现代急诊室抢救的最后一位患者的心电图,与裴寂后颈的箭伤疤痕,形成了奇妙的时空对仗。
这一晚,左威卫衙署的后堂亮如白昼。林小羽握着波斯羊肠线,望着窗外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忽然明白,她的医梦早已不是个人的归处抉择——当现代医道与唐代权谋在这杏林劫火中相遇,当双鲤纹与云雷纹在血与药中共振,她和裴寂的命运,早已在千年之前的敦煌壁画里,写下了不可分割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