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浓稠不化的漆黑,月,是高悬天外的皎洁。
月色之下,岳不群如洪水野火,驱赶着前面的喽啰们下山逃命。
山下是七旗教众们手中冲天的火光,他们听到山上的哀嚎后已做好戒备。
在掌旗使的命令下,教众们抽出兵器,熄灭火把,埋伏在小道两侧树林之中,随时准备将下山的喽啰们给团团包围,一网打尽。
任我行来势汹汹,若不将局势搅浑,就算自己如今功力大进,也对付不了日月魔教那成千上万号弟子门徒。日月魔教本部教众一眼看去便知他们训练有素,比起麾下那些三教九流、乌合之众,不论是功夫,还是素质都不可相提并论,岳不群可以把山上这些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的土匪流寇给玩弄于鼓掌之间,但面对日月魔教这些比起神仙妖怪,更加恐惧畏屈于任我行的权力的信男信女又该如何呢?
任我行等人脚程极快,他们只比七旗弟子稍晚出发片刻,早已赶在前面,最前一人当时外套织锦夹金黑绸罩袍,内衬玄色金丝团绣裳,头戴束发金冠,腰别龙泉宝剑,足踏乌面藕丝祥云靴,身材高大,一貌堂堂,白发白眉,气势凌人正是日月教主任我行。
向问天、令狐冲、任盈盈等在其两翼排开,身周十八位长老众星拱月般将他们护在中央。
众人站在朝阳峰小道上,二十余位当今天下第一等的高手们站在一起,就算岳不群同任我行他们彼此相隔数百步,也感受到了那股擎天顿地的凌厉气息。
正在下山的一众喽啰感受到如此可怕的气势,也不由得慢下来了脚步,只是岳不群需要他们继续冲刺,又怎能容许这里出现片刻耽搁?
银色流光划破夜幕,冲在喽啰们最前方的几人,被最后方岳不群震碎的长剑碎片射入肉体。
碎片上带着岳不群的剑气,在这几个喽啰的体内肆虐,一瞬间,数声凄绝泣血的叫唤响彻山谷,随着几人的哀嚎,他们的五窍里飙出鲜血,一个个痛苦万分的倒在地上,身上的痛苦,心中的恐惧驱使着他们向山下爬去,直到被体内的剑气断绝生机之前,他们在身后拖出一道道血迹,手指还死死的扣进土里,将自己向远离岳不群的地方挪去。
惨!好惨!好惨的死相!
就算不知前方是生是死也不会再在这里停留一分一秒了,众人绝望的像是被放生到海里的淡水鱼,完全放弃了思考,如同牛羊一般,任凭着岳不群驱牧驾驭。
人们踩过几人的尸体,就像踩过菜市场里掉落的烂番茄,血浆喷溅到人们的脸上,他们连擦也不擦,只是麻木的冲向山下那二十余人组成的致命方阵。
岳不群看着前面彻底疯狂地众人,一双紫色的眸子,冷冷的扫过两侧的树林,他把手上的光秃秃的剑把掷出,又从地上捡起一把被人丢掉的大刀,另一手捏住刀头,发劲一震,大刀被震成数截射向林中,林中顿时响起了一如刚才那几个被岳不群杀死的喽啰一般绝望而挣扎的嚎叫。
留下的刀剑甚多,岳不群又拾起一剑,准备如法炮制,埋伏在林中准备等山上众人陷入包围后再出来包他们饺子的掌旗使看出情况不对,长大嘴巴刚要发出号令,一句话只崩出了“随我...”两字,他的喉咙就被紧接着的哀嚎所填满。
岳不群出手太快了,他能看到树林里众人的一举一动,众人在他这里却连出生组织队伍都做不到,他的手段过于狠厉,即使是最硬气的汉子也坚持不住一个瞬间,他的模样似妖近鬼,紫色的眸子宛如山精魔鬼,猎猎的衣袍仿佛凭虚御空,林中旗下弟子见此情形就算训练有素,此刻也纷纷屏住呼吸不敢发言。
这是日月教七旗中身法最好的一只,他们在任我行刚到朝阳峰时,就奉命提前登山踩点,防止有什么意外元素惊了任我行大驾,所以比任我行他们更要靠近山顶,可如今意外已经出现,他们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恐怕没人可以下山汇报山上的情况了...
岳不群懒得理会这些小鱼小虾,看着他们指向山下,这些人虽然心中惧他,但又不敢违背任我行的命令,一时之间进退维谷,踌躇不前。
只是岳不群最会帮助他们下定决心,他袍袖一卷数柄武器已在手上,接着无数截断剑碎刀射向林中,下山众人听到山道两边林中不住传出恶鬼般的嚎叫,也似没听到般,他们双目无神,浑浑噩噩,除了脚下生风外没人一人再叫唤,全都埋头疾奔。
任我行听到林内不住传来厉鬼般的惨叫,心知这是提前安排上山的弟子遇害,据令狐冲、任盈盈二人所说山上只有岳不群一人,可听这声音却仿佛又十数名弟子都在被毒手施虐。
知道本教主要驾临华山,非但不逃跑,还要用日月教旗下的弟子的惨叫来给老子一个下马威吗?
岳不群,你这蠢货!
“杀!给我上山毙了这妖人!”任我行指向山上。身边一十八位黄衣长老立刻如电般弹出,十八道淡黄身影在夜色掩护下向山上掠去。
令狐冲听到山上传来的不住哀嚎就知道今天之事难以收场,任我行身边那一十八位黄衣长老中,又有鲍大楚,秦伟邦等江湖高手,虽知岳不群如今身手了得,却也不禁叫道:“哎哟!”
任我行回头瞧他,知道岳不群是他授业恩师,心中感情甚深。可今日局面是不死不休,留他在这里,只会闹得老大不愉快,故看了一眼任盈盈,让她带令狐冲提前离开。
任盈盈心中凄然,自知劝不动令狐冲,若硬是纠缠只会让二人心生间隙,若让令狐冲上山护着岳不群,恐怕父亲那里有会对自己大为失望。
想到此处,心中已是明白自己和令狐冲今夜过后势必难圆,看到父亲一眼望来也只报以苦笑,决绝摇头。
任我行知道女儿心中悲痛,但一举歼灭五岳剑派,结束日月教和五岳剑派几百年来恩恩怨怨的机会就在眼前,自己苦心孤诣谋划许久的江山大计,又怎能因儿女情长而放弃!!
看到女儿凄然的神色,心中虽痛,但眼中已是怒火中烧,可脑子却飞快地转了好几个圈。
任我行看了一眼令狐冲,清了清嗓子:“五岳剑派的岳掌门剑法卓绝,我这麾下长老们功夫虽也还凑合,若是上山同他决战,彼此之间难以留手,势必伤亡惨重,小兄弟你身兼风老先生的绝世剑法,又和他在华山思过崖上有过交手,若是由你出手,就算胜不过他,有你们彼此师徒情谊在,也不会伤到彼此,此间事了,我只要销了五岳剑派,华山之位我不再管,你道如何?”
令狐冲伶俐聪慧,悟性颇高,可为人做事却没什么城府,方才他既无心伤害师父,亦不愿和任盈盈一刀两断,本就为难焦躁,思虑万千,这时任我行稍稍点拨就让其豁然开朗,只是他毕竟没有任我行这老狐狸道行精深。
这一战事关五岳剑派能否留存,是至关重要的存亡之战。
若是日月教败了,还能退回河北黑木崖,数年之内难以扩张,任我行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五岳剑派将迎来属于他们的时代。
可若是五岳剑派败了,那就是毁宗灭门,传承断绝,比之日月教的下场还要惨上何止百倍千倍!
因此只要两人对决,依照岳不群的性子必然会施展种种阴险恶毒手段,而令狐冲的剑法比岳不群还要高出许多,到时候等他对他那师父彻底失望后,任我行也不用杀了岳不群,只把他废了再派人驻扎在这华山,帮助华山派恢复生息,就可以让这小子死心蹋地的追随自己。
“多谢任教主成全!”令狐冲感动的向任我行抱拳行礼,心中感慨:日月神教中人哪个不是英雄豪杰,若是任教主一昧的威逼利诱又如何能让这数千能人志士俯首帖耳,肝脑涂地?此前我还鄙夷他们屈奉权威,贪生怕死,却不曾想过任教主英明神武,心系弟兄,大家因此而拥护他、爱戴他才是理所应当啊!
随后他开心的看了一眼任盈盈,却见伊人憔悴,心中也不免羞愧:盈盈待我最是深情,定是想到我俩不能一生执手,所以如此伤悲,幸亏任教主体恤令狐冲师徒情义,不然我和盈盈今生岂能还有善果?
想到这里他悄悄伸手去勾任盈盈手指,任盈盈被他勾得手心痒痒,不由得破涕为笑。
“向左使,把长老们唤回来吧,让令狐小兄弟去和他师父切磋切磋,免得华山宝地再妄动刀兵。”任我行当即安排,向问天从腰间取出烟花火折,放出信号。
漆黑如墨的夜空绽开了一束青花,向问天恭敬的对任我行拱手请示。任我行还以微笑,拍了拍令狐冲的肩膀,递去一把宝剑道:“令狐小兄弟,岳掌门他虽是你的师父,数十年来可追逐权利,修炼武功已经走火入魔,如今在山上施展妖邪手段虐杀我日月神教弟子,你此番同他交手,定要打起精神,若是落入下风,他可不会像你待他般宅心仁厚。”
令狐冲接过宝剑点了点头,望向山头,他没修行过什么高明内功,看不到山头上发生了什么,他想起了在思过崖上,师父曾经放过自己和盈盈的一幕,也想起了师父在传功给自己之后,就施展雷霆手段连毙五名江湖好手的场景。
下山之后,朝阳峰下有上千人在哭喊“妖怪”,上山之时,朝阳峰上又有数十个人在惨叫哀嚎。
师父啊师父,现在的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是那个在山上传我武功,授我技艺的师父;是哪个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君子剑;是那个谋划林师弟家传武学,失心变态的伪君子;还是一个早就死在竹林翠谷里的幽灵呢?
师父啊师父,直到今日弟子也还是根本看不透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