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靠在石穴岩壁上,指腹压着掌背的伤口。
方才与焚炎激战时被阴火灼出的焦痕还在渗血,可他的注意力全在鼻腔里那缕若有若无的腥甜上。
三天前在黑市酒肆,老乞丐缩在墙角啃酱骨。
油乎乎的手指蘸着酒在桌面画圈:“最近楚州邪性得很,城南张老头的灵田一夜蔫成枯草,城西李三娘的养魂芝连盆都不见了。”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灵植劫,此刻闻着这混着腐气的甜香,后颈突然窜起凉意——分明是有人用禁术强行抽取灵植生机,就像...就像在榨干整片土地的元气。
石穴外传来夜枭啼鸣。
林昭扯下腰间破布,将伤口缠得渗出血珠才罢休。
玉牌贴着心口发烫,武库空间里药田的灵雾正在翻涌,他能感应到那株新种下的赤焰草在加速生长。
这是好事,可楚州的异常,让他想起被逐出师门那日,青岚宗执法堂的玄铁锁链缠上他经脉时,首座长老说的那句话:“天陨之战的余波,该清算了。”
“林公子?”
石穴外的暗号声像根细针,精准刺破黑暗。
林昭翻身跃起,断刃已隐入袖中。
月光下,风铃儿的月白裙角沾着草屑,发间银铃被夜风吹得轻响,见他现身,立刻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城南药铺的金疮药,我用桂花蜜调过,不疼。”
林昭接过,指腹触到油纸包上还带着体温。“消息?”他直入主题。
风铃儿咬了咬唇,目光扫过四周,突然拽着他躲进石缝。
远处传来巡城卫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是李家私卫的暗号。
等脚步声远去,她才压低声音:“我偷翻了李府账房,李承烈这三个月往青岚宗送了十二车玄铁。
更要紧的是...“她从发间抽出根银簪,轻轻一划,腕间露出道血痕,”
今早我在西市茶棚,听见两个青岚宗外门弟子说,执法堂要’清剿野修‘。“
血珠顺着她手腕往下淌,林昭皱眉要掏帕子,却见她反手擦了擦石壁,暗红血迹里显出几个小字:旧庙、子时、火鸦卫。
“他们要对藏在破庙的散修动手。”
风铃儿的声音发颤,“那些人里有我爹的旧部,林昭,我...”
“我去。”
林昭打断她,指尖抚过玉牌,武库熔炉的热度顺着掌心漫开。
“你现在回铁蛇巷,告诉常伯,明晚戌时带《碎石掌》残页去醉仙楼。”
风铃儿愣了愣,忽然笑了:“你要拿残页当诱饵?
那些老东西最见不得失传武学。“
林昭没接话,目光穿过石缝望向楚州城方向。
灯火如星子般明明灭灭,却有几簇格外刺眼——那是李家私卫的火鸦旗,乌鸦眼睛嵌着夜明珠,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铁蛇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湿,林昭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悬把缺口的雁翎刀。
他站在醉仙楼下,听着二楼传来的争执声:“《碎石掌》残页?
骗鬼呢!
当年青岚宗把这门掌法当镇宗绝学,能流出来?“
“可那刀客说,残页上有‘崩山’二字。”另一个声音压低了,“我师父当年在青岚宗当杂役,说碎石掌第三式就叫崩山。”
林昭摸了摸袖中用草纸拓的残页——这是他照着武库藏经阁里完整的《碎石掌》抄的,故意漏了最后三行。
他抬头看了眼二楼的雕花窗,窗纸上映着几个晃动的影子。
时机到了。
他甩了甩刀,刀身磕在台阶上发出脆响。
二楼顿时静了。
林昭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像在敲人心窝。
推开门时,八个老散修正围坐在八仙桌旁,最中间的灰衣老者抱着酒坛,浑浊的眼睛眯成线:“小友,拿残页换消息?”
林昭把草纸往桌上一扔。
老者抢过去,刚扫了两眼便猛灌一口酒,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淌:“是真的!
这运劲口诀...和我师兄当年说的分毫不差!“
“那消息呢?”另一个络腮胡拍桌,“你说知道最近散修失踪的内情。”
林昭拉过条长凳坐下,刀尖在桌面划出道深痕:“李家要收编所有散修势力,青岚宗给他们当刀。
你们的灵田、药园,早被李家记在账上,等收编那日,连人带地都是李家的。“
络腮胡的脸涨成猪肝色:“放屁!李承烈那小崽子算什么东西?”
“上月失踪的王铁匠,灵田在楚州北坡。”林昭盯着络腮胡颤抖的手指,“李家三日前刚在北坡开了铁矿。
张寡妇的养魂芝,李家二夫人昨日刚戴了串养魂芝做的珠串。“
灰衣老者的酒坛“哐当”落地。
他突然抓住林昭手腕,枯树皮似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你...你到底是谁?”
林昭抽回手,袖中玉牌微微发烫。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风,轻声道:“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想保住灵田的,想给兄弟报仇的,今晚子时去城南旧庙。“
子时三刻,旧庙的破钟被风吹得叮当响。
林昭蹲在房梁上,望着庙外二十几个火鸦卫举着火把,盔甲上的火鸦纹在火光里像要活过来。
焚炎站在最前面,阴火在指尖跳动,映得他半边脸发红,半边脸发青。
“给我烧!”焚炎挥了挥手,阴火“轰”地窜向庙门。
林昭捏碎掌心的玉牌碎片——这是武库幻境的引子。
下一刻,庙门“吱呀”打开,二十几个“散修”举着木棍冲出来,为首的正是灰衣老者。
火鸦卫的刀光劈进人群,“散修”们却像纸片般碎成雾气。
焚炎的瞳孔骤缩:“幻境!”他反手抓住个火鸦卫的脖颈,阴火顺着对方经脉钻进去,“说!
谁设的局?“
那火鸦卫突然瞪圆眼睛,喉咙里发出尖啸:“是你!
是你杀了我兄弟!“他挥刀砍向焚炎,旁边的火鸦卫也突然混战成一团。
林昭在梁上看得清楚——武库的幻影桩被他埋在庙四周,每个桩子都带着不同散修的气息,火鸦卫的真气被桩子引着走,自然自相残杀。
“撤!”焚炎踹开压在身上的火鸦卫,阴火裹着他窜上树梢。
林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摸出怀里的小瓷瓶——方才幻境里,他已经把武库药田的醒神散撒进庙内,真正的散修早从地道撤走了。
后半夜的废弃祠堂飘着霉味,十二盏油灯把墙面照得昏黄。
灰衣老者摸了摸腰间的碎石掌残页,突然“噗通”跪下:“我老周混了一辈子,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真本事。
林兄弟,你说的破锋盟,我入!“
络腮胡跟着跪下:“我也入!
李家断我财路,青岚宗欺我势弱,老子早想反了!“
林昭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烛火在他眼底跳动。
这些人里有被逐的门派长老,有守了灵田三十年的老农,有给亡妻炼养魂芝的药匠——和曾经的他一样,都是被踩在泥里的蝼蚁。
“破锋盟不是要和李家硬拼。”林昭扶起老周,“七日后的散修大会,李承烈会安插死士,嫁祸各大派。
我们要做的,是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真正的老鼠。“
“那我们?”
药匠搓了搓手。
“今晚开始,你们各自回势力,把消息传给信得过的人。”林昭摸出十二块玉牌碎片,“这是武库幻境的引子,关键时候能救命。”
老周捏着碎片,突然老泪纵横:“林兄弟,我活了六十岁,第一次觉得...我们这些野修,也能有个家。”
祠堂外传来鸡叫。
林昭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把最后一块碎片塞进络腮胡手里。
他知道,此刻楚州城的各个角落,已经有二十、三十、更多双眼睛在苏醒。
“散修大会...”林昭低声念着,指尖轻轻叩了叩心口的玉牌。
武库空间里,藏经阁的残卷无风自动,药田的灵草抽出新枝,熔炉的玄铁发出嗡鸣。
天快亮了。
杀戮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因为没有人会真正地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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