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实秋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住。
声控灯的白光下,周教授佝偻的背影像张褪色的老照片,蓝布包裹的纸包边角磨得起了毛,被老人枯瘦的手指攥得发皱。
周教授?他放下琴盒,伸手去扶老人发颤的胳膊,触到的皮肤凉得像深秋的晨露,您怎么这么晚...
小顾啊。周教授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灼人,喉结动了动,蓝布在他腿上窸窣展开,我翻箱倒柜找老相册,从樟木箱底翻出个铁盒子......他掏出一沓泛黄的信笺,最上面那张边缘焦黑,1983年10月15日,我收到这封信。
顾实秋接过信笺的手突然发抖。
信纸上的墨迹泛着茶渍的黄,第一行字就让他血液凝固——周老师,我是来自2023年的顾实秋。
字迹清瘦挺拔,和他笔记本上的钢笔字分毫不差,连顾字右边那道刻意压下去的竖钩都如出一辙。
当年我当这是学生恶作剧。周教授枯槁的手指划过信尾,可后来......他突然剧烈咳嗽,指节叩了叩自己右半边身子,那年校庆前,我在档案室整理老谱子,货架塌了......是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扑过来推开我。老人浑浊的眼尾泛起水光,他右脸蹭破了皮,嘴里还喊着《瓷韵》手稿不能烧——后来医生说,我要是再晚送半小时,右脑就要坏死。
可那年轻人......
他昏迷了三个月。顾实秋脱口而出,喉咙发紧。
前世某个暴雨夜,他在医院陪护母亲时,曾在旧报纸上见过一则新闻:神秘青年舍身救老教授,身份成谜。
照片里青年右脸缠着纱布,露出的半张脸轮廓,和他大学毕业照上的自己重叠。
你怎么知道?周教授猛地攥住他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当年病历卡上写着,他口袋里有张纸条,写着替昭容守住《瓷韵》——
咚!
宿舍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话音。
林昭容喘着气站在门口,发梢沾着夜露,手里还攥着半盒隐形墨水笔:我在公告栏看到......她的目光扫过信笺,忽然顿住,周教授,您刚才说......资本代表?
当年想买《瓷韵》手稿的人。周教授抹了把脸,从蓝布里又抽出张旧报纸,头版标题刺目——陈氏集团欲斥资千万收购老艺术家手稿,右下角照片里,穿中山装的老者身边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那是陈社长的父亲。
顾实秋转身看向窗外。
月光穿过梧桐叶,在停车场投下斑驳树影,陈社长正揪着李明的衣领,声音透过半开的窗缝刺进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我让你先偷谱子造势,不是现在曝光!李明的银色手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前世暗算他的那个投资人的腕表一模一样。
我去琴房整理《起风了》的谱子。顾实秋突然开口,把信笺小心收进琴盒夹层,昭容,帮我看着周教授。
琴房的旧木柜在他手下发出吱呀声。
周教授1983年的日记本摊开在最上层,纸页间飘出张泛黄的五线谱——《青花瓷》初稿。
他的指尖在谱面上轻轻拂过,最后一行小字让他呼吸一滞:为昭容写的第37个生日礼物,可惜她总说我写的曲子太老派。
前世林昭容28岁生日时,他曾捧着未完成的《青花瓷》去找她,却在楼下撞见她被推下楼梯。
后来警方说,那是场意外。
顾同学?
顾实秋猛地合上日记本,转身看见张老师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保温杯:陈社长在招新现场晕倒了,校医让送医院。
急救室的消毒水味呛得人鼻酸。
顾实秋靠在墙角,听护士推着轮床经过时闲聊:先天性心脏病,平时靠药物维持......上个月还来开了三盒地高辛片。
地高辛。他低声重复,前世林昭容坠楼那晚,陈社长在警局哭着说:我真的不是故意按错电梯键,当时心脏病突然发作......
深夜的琴房飘着林昭容带来的茉莉花茶香气。
顾实秋把《起风了》完整谱子推到她面前,谱页边缘用红笔标满了强弱记号:帮我试弹这段华彩——他顿了顿,指腹蹭过她腕间那串青玉镯子,如果明天早上八点我没去食堂,你就带着谱子去参加《新声计划》,找第三排左数第二个评委。
林昭容的手指突然扣住他手背:你又要做什么?
手机在这时震动。
顾实秋低头,匿名短信的监控画面里,周教授正踮着脚翻档案室最顶层的纸箱,镜头角落露出半块银色手表——和李明腕间的一模一样。
昭容,锁好门。顾实秋抓起外套冲向走廊,风掀起他的衣角,无论谁来,别开。
档案室的铁门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他跑过梧桐道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若有若无的碎纸声——像是有人在撕毁什么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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