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心踏入纯白神殿的瞬间,脚下并非坚硬的地面,而是一片不断流动的光晕。
无数记忆碎片如星辰般悬浮在虚无中——黎小棠踮脚取书的侧影、钟凌被电弧吞噬的瞬间、陆骁金箍棒炸裂的火光——它们被无形之力牵引,环绕着神殿中央那道浩瀚的存在。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条奔涌的因果律光河。
万千色彩在其中坍缩又重生,每一次流转都牵动着道一心后颈的疤痕,传来被数据虫啃噬的幻痛。
“欢迎,认知的遗民。”
光河深处传来震荡,非人声非电子音,是规则本身的低语,直接在神经末梢炸响。
“你们称之为‘游戏’的炼狱,不过是筛网的震颤——只为滤出能承载‘现实’重量的容器。”
道一心踏入光门的瞬间,脚下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流转的光晕,仿佛踩在液态的星河上。没有声音,却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嗡鸣”直接震荡在他的骨髓深处。眼前是绝对的“空”,却又并非虚无——无数碎片悬浮在纯白的光里,像宇宙初生时散落的星辰尘埃。
他看见了黎小棠。
那是无数个黎小棠的瞬间:迎新会上递来橙汁时袖口沾着金粉;图书馆里踮脚去够顶层书架,浅蓝色裙摆扫过橡木地板的弧度;高数课上偷偷打瞌睡,睫毛在晨光里投下的小片阴影;甚至是在冷冻舱中挣扎,腕间蓝斑闪烁的绝望……这些碎片被无形的丝线串联、牵引,围绕着神殿中央那无法言喻的存在缓缓旋转。
那并非人形。它是一条奔涌不息的光之河流,由无数细密到令人眩晕的几何符号、闪烁的因果链、以及纯粹到刺目的能量流汇聚而成。色彩在其中疯狂地坍缩、爆裂、重组,每一次微小的律动,都像重锤敲打在道一心的灵魂上,引动他后颈那块硬币大小的疤痕灼烧起来,皮肤下仿佛真有无数细小的金属齿轮在咬合转动,发出无声的尖叫。这就是规则的集合体?这就是……神?
“欢迎,认知的遗民。”一个意念,超越了声音的形态,直接在道一心的意识核心炸开。没有语调,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冰冷的陈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他的脑髓。“你们挣扎、死亡、轮回的所谓‘游戏’,不过是筛网的震颤。”那光河深处,色彩流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形成一个个吞噬光线的微型漩涡。“滤出能在‘现实’基岩上生根的容器,是它唯一的目的。脆弱者崩解为养料,坚韧者……成为新的框架。”
道一心感到一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注视”。不是目光,而是规则本身对他存在形态的解析与判定。他像被钉在解剖台上的标本,过往每一次轮回的痛苦、队友的牺牲、被篡改的记忆、超忆症带来的无尽折磨……所有数据被瞬间读取、评估。他几乎站立不稳,牙关紧咬,尝到了自己嘴唇被咬破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神殿磅礴信息流碾碎的气息,像一根坚韧的蛛丝,拂过他的鼻尖。
茉莉香。
不是图书馆里油墨与尘埃间那抹清新的芬芳,而是带着消毒水的冰冷、以及更深层数据灼烧后的焦糊感。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
神殿中央奔涌的光河,那完美无瑕的、代表绝对规则的流动,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丝滞涩。如同一首宏大交响乐中一个刺耳的走调音符。围绕其旋转的无数记忆碎片中,属于黎小棠的那些——她昏迷时监护仪的波纹、她触碰禁书时指尖的颤抖、她最后在冷冻舱挣扎的虚影——猛地亮了起来,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不——!”那规则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可以被辨识的波动,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怒意。
光河中奔涌的符号洪流试图绞杀那点异常的光亮,但已经晚了。那些黎小棠的碎片骤然聚合!并非重新凝聚成少女的形体,而是化作了一道纤细、脆弱却异常决绝的“光”。这光并非神殿纯白的一部分,它带着图书馆尘埃的灰、消毒水的蓝、还有她生命最后时刻监护仪上那抹刺目的红。它像一柄由意志锻造的刻刀,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浩瀚无边的规则光河!
“滋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尖锐摩擦声。那道纤细的光在撞入光河的瞬间,自身的存在便开始飞速消融、汽化,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但它所过之处,奔涌的因果光带被硬生生“刻”下了新的轨迹!
道一心目眦欲裂。他看见了!在光带被强行改写的核心节点,黎小棠最后残存的意识碎片在剧烈燃烧。那不再是影像,而是她灵魂核心发出的无声呐喊,直接烙印在他的超忆症记忆宫殿最深处:
(1)
规则一:人神分野!无形的壁垒在光河中生成,将代表神明的规则洪流与代表现实的物质基座强行隔开。污染被限制,战场被圈定——神明之力,自此无法直接涂抹现实,必须经由独立的“副本空间”作为战场!
(2)
规则二:代价清偿!伴随着这条规则的刻入,那道由黎小棠存在所化的光,亮度达到了顶点,随即——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烛芯,最后一点火星也消散在纯白的光海里。
代价,支付了。
神殿依旧纯白,光河依旧奔涌。但道一心清晰地感觉到,某种维系着“黎小棠”这个存在的根本连线,被彻底剪断了。
嗡鸣消失了。死寂降临。
道一心下意识地伸手,仿佛想去抓住那消散光点最后的余温。指尖空空如也。就在这一刻,他脑中储存的关于黎小棠的画面,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迎新会合照上,黎小棠站立的那个位置,人影如同被水浸湿的墨迹,迅速变得模糊、稀薄,最终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空白,以及周围人略显别扭的姿势——仿佛他们身边本不该有这样一个存在。图书馆借阅卡上,“黎小棠”三个娟秀的字迹,墨水像拥有了生命般蠕动、收缩,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突兀的空白格。高数课教室角落那个总爱打瞌睡的座位,在他记忆中变得空空荡荡,积着一层薄灰……
一种巨大的空洞感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疼痛。他赖以锚定自身存在的超忆宫殿,那些关于黎小棠的记忆砖石,正在被一种恐怖的力量强行“风化”。画面变得模糊不清,声音成了遥远的杂音,细节像沙堡般坍塌。他拼命地集中精神,调动所有意志去对抗这股抹除之力。
“小棠……图书馆……CZ-309……”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场景的复述都像在对抗千钧重压。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他死死抓住最后残存的碎片——她踮脚时发梢扫过他手腕那微痒的触感,她指尖翻动《都市怪谈考据》旧书页时那略带潮湿的纸张气息,她昏迷前监护仪上那串代表脑电波异常的尖锐频率数字!
这些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抹除的迷雾,在他混乱的记忆宫殿中留下焦黑的、不可磨灭的印记。它们不再连贯,不再构成完整的“黎小棠”,却成了她曾存在过的、血淋淋的凭证。
神殿纯白的光似乎黯淡了一丝,规则的洪流带着被强行修改后的余怒,缓缓平息、内敛,不再散发出那种碾压一切的威压。死寂的空间里,只剩下道一心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气音从旁边传来。
道一心猛地转头。白鸦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几步远的地方,不再是之前情报贩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脸上那惯有的、仿佛面具般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他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只缺失了小指的左手断口上,覆盖其上的仿真皮肤不知何时剥落了一小块,露出底下冰冷、精密的银色金属关节。那关节,此刻正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真是……惨烈的胜利啊。”白鸦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神殿的死寂,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或戏谑光芒的电子眼,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道一心从未见过的悲悯?那目光穿透道一心因痛苦和强行记忆而扭曲的脸,落在他后颈那块仍在隐隐发烫的疤痕上。
“规则改写了,污染被暂时关进了笼子。”白鸦的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那点悲悯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取代。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声,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道一心的耳膜,刺穿他因黎小棠牺牲而混乱不堪的心防:
“现在,道一心……你,才是那个无法被规则抹除、携带污染行走于现实的——‘漏洞’本身了。”
神殿纯白的光,冰冷地映照着道一心瞬间失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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